第八章 至情（下）（2/2）

焚无天笑吟吟地道：“话虽如此，但云兄是否忘了什么？”

“什么……”

云练微怔，即又恍然大悟：“云雾石？”

焚无天笑而不语，径从怀中取出云雾石。这块奇石一现，虚空中就有嗡嗡之声，水潭三尺之内大气震荡，渐又有丝丝烟霭凭空凝结，将内部景物一发朦胧。

此刻再观云雾石，却见这块奇石竟已失了实体，只余下“云雾”二字。雾中隐有云笺篆文浮现，缭绕在他手边半尺，又被一道无形力量束缚，始终不曾弥散。

“说起来，云雾石如此奇珍，焚兄是如何到手的？”

焚无天先不言语，只绕水潭转圈，直到云练眉头越皱越深，才悠然开口：“也怪我未与云兄明言。此事乃家父衍算天机所得，言道我成道机缘将着落在东南林海里，早在两年前，我就派人秘密前往，着手调查，最终确定目标，由此设计一场冲突，使云雾石被人‘无意间’发现，再派青阳子适时途径，得手此石，送回城里。”

他轻轻呼出口气，淡淡道：“只可惜枝节横生，最终引发了这一系列事，更将云兄也牵扯了进来，实在抱歉。不过云雾石总归还是到了我手，究竟过程如何，如今也不必深究。”

语调淡然而平静，言下之意却隐带沉痛，该是想到了贴身待女背叛、乃至双双殁命一事。云练为之默然，过得半晌，就听焚无天猛一锤手：“果然如此！”

只见焚无天伸出手去，触及那缭绕云雾，便发力一搅。云雾由是洞开，现出一方尺余大小的空洞，边缘处云光隐现，光芒流转间便构成一枚枚似篆非篆的文字，云练看得真切，那奇形文字与云雾石所化云雾中的笺书，分明是同出一源。

然后，焚无天伸手，将手中云雾填入前方的空洞之中，烟霭弥漫间，天然便似一体。那之上隐约的文字骤然变得清晰乃至耀眼，这一异变更而漫延开去，使整一圈云雾之墙上尽皆布满云篆。闪烁的灵光连成一片，弥漫的云雾由是沦为陪衬，虚空中唯见万千篆文大放光明，似成一篇恢弘文章。一道明光就此从那方水潭中冲天而起，云笺篆书层层排列，自行书就，拱卫着光柱直冲洞顶，瞬间没入，似仍不肯止歇，势要冲破云霄方休。

云练就感慨：“如此气魄，不愧为仙家手段。”

“哦？听云兄口气，却似乎不甚惊讶，这份道心修为委实不凡。”

闻言，云练微微汗颜。他又哪有昆仑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定力？但见识过昭阳衍化古今、排布星辰的无上神通，相比之下，眼前景象实不过小巫见大巫。

他心中旋又升起对焚无天心计的凛然之情，竟能仅凭不经意间一句话推断出他心态如何，倘若相处久了，岂非什么秘密也留不下来？

此人可怕！

而被某人暗评为“可怕”的太始少主此时悠悠转头，道：“仙门已开，云兄何不同行？”

说话间，一道金光从云雾中飞出，触及地面，便移质换形，化为一道阶梯，呈白玉之质，行接引之职。焚无天当先迈上，回转身来，含笑伸手相邀。

云练微怔，随即就是摇头。他迎上焚无天错愕的目光，微笑道：“此乃焚兄机缘，云某不敢插足。”

“云兄这是何意？若非得你相助，我早已见了阎君，这份机缘合该分你半数才是。”

“论功行赏，原是不假，我也知若非得我相助，焚兄颇难破局而出。但我早先便无意分一杯羹，不曾计报酬得失，如今自也不会居功自重，坏焚兄成道机缘。若不然剑意受污，道心不复纯粹，他朝师尊知晓，定不会将我轻饶。”

云练笑笑，平举右手，掌心光芒一闪，仙剑已握在手中：“况且云某此生，一心求道，舍剑之外再无他物。眼前既为焚兄机缘，而焚兄修为又与我大相径庭，想必不合我用，我也就不凑这个没趣了，径在外等候便是。”

“这怎么行！”焚无天微沉面色，坚拒道：“焚某自认并非良善之辈，然为人处事，心中自有标尺，这等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之举，恕我办不到。”

“那就当焚兄欠我一个人情便是。”

云练收起仙剑，望向立于玉阶之上、身形逐渐透明的焚无天，不觉又是一笑：“焚兄如今怕是已下不来了吧？那我就先行告辞，待你何时脱身，再接我离开此地便是。”

“你……”

焚无天还待再劝，张口却无声音发出。他的身形渐在明光中消融，只最后一眼，望见少年背过身去，摆了摆手，去得淡然而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