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至情（上）（2/2）

“云兄既出此言，看来焚某所言无谬矣。”

焚无天微微一笑，即道：“恕我无礼，云仙子虽为一代女杰，如今也已证就长生，但无论才情格局，莫不逊色令师多矣。焚某窃以为，云仙子大概教不出云兄这般传人。”

云练顿时想到天征子的种种不堪劣事，心中颇不以为然。不过焚无天言中另有深意，却又将他全副心神吸引：“家师有这么……厉害？”

焚无天含笑反问：“云兄对令师了解多少？”

云练毫不犹豫答道：“心狠手辣、沐猴而冠、卑鄙无耻、阴险下流……”

远在云空山太璇峰，正自品茗阅卷的天征子手头一抖，当即泼出小半盏茶水，将手头这本十分珍贵的《仙游录》孤本毁了半边。

“莫非贫道近来将有一劫？”

道人心中暗惊。道行如他，任何心境波动皆非寻常，倘若置之不理，极可能祸事临头犹不自知。可他潜心推算片刻，依旧一无所获，心头登时罩上好大一片疑云。

听云练一个个朝外蹦词，直将天征子形容成一个百世不遇的至恶魔头，焚无天一口唾沫呛在喉间，顿时咳嗽起来。他缓了半天气儿，方哭笑不得地道：“云兄是否对令师成见太深了也？据我所知，天征子真人风标绝世，为人固然低调，但家父曾论天下宗师，言道方今道门，真人当可位列前五。”

云练讪然一笑，挠头道：“这个、自然未必如我所言，他……家师有时候也挺靠谱的。”

至此微微一顿，大失所望道：“原来才前五么？我一向以为除却天剑真人，就要数他了呢。”

“咄！”

焚无天瞪起眼，随即哈哈大笑：“看来云兄心里还是十分敬仰令师的。不过云兄须知，方今之世，道门大兴，乃道门传承迄今之鼎盛时代，玉清掌门、剑阁之尊、万仙岛主，俱为绝世之才，余者如混元、无极等一派之主，也都是一时之选。令师能与这些人物比肩，才情如何，毋庸置疑。”

云练揉揉下巴，笑而不语。

焚无天沉吟道：“云兄该不会无端向我提及令师，而令师非但道行超绝，更是一代炼器宗师……这么说来，问题莫非出在这枚扳指上？”

说着示出左手，中指上分明戴着那枚原属于云练的储物扳指。他曲指一弹，那枚扳指即自行飞出，落到云练手中。“物归原主。”

“世说举一反三，见微知着，说的便是焚兄吧。”

云练感慨一声，将其戴上，即道：“寻常法器，若无祭炼之法或器主允应，强行运使，势必得抹去其上神识烙印，等如鸠占鹊巢，万难共存。但家师既为炼器宗师，而祭、炼本为一家，自有独门祭术，可藏神识于暗处，显隐相对，常人得手，见得明处，自以为仅此而已，不会再大耗精力搜寻暗处。如此便可以感应之法追踪，不虞有失。不过滴水洞终究是洞天之属，两界分隔，感应起来着实不易呢。”

“真人别出心裁，令人佩服。”

焚无天衷心称赞，又道：“可滴水洞需云雾石方可开启，云兄又是怎么进来的？”

“这就是巧合了。”

云练面色颇为古怪：“我到那间山神庙时，正苦于无门而入，滴水洞门户却自行开启。我这厢还在奇怪，就已入到其中，刚巧撞见焚兄与人交手。”

“莫名其妙就开门？”

焚无天闻言一怔，神情分明也是“莫名其妙”。

“我也奇怪得紧，此事殊为巧合，真让人怀疑是否是天意了。”

焚无天沉吟不语，冥思半晌，倏尔记起和傅拙交手前看到的云中仙光。彼时他心难旁骛，无暇深想，此番空闲，立即想到越州偶有流传的一个传说：“古有仙山，名曰符禹，会逢三百六十年一周回，便可见山巅符禹仙光破云而出，可忘人三生经纬……”

云练不明所以：“什么？”

焚无天笑问曰：“云兄可知洞天、世界之说？”

此乃常识，云练不暇思索道：“所谓世界，乃指先天而生、孕自混沌之界，内部元气轮转，生生不息，独立于无尽虚空之中；洞天则又名小世界，虽也能容辟虚空，然则其后天而生，法理不全，无法自成周天，须得依附某一世界，以求元气交换，方可长存于世，如昆仑洞天等灵脉孕化而生者、或仙人自辟天地而成者，皆在此列。”

焚无天颔首道：“我所言者，乃此地一则传说，因其无据可考，越州并无符禹之山，素来为我忽略。如今看来，此山很可能就是符禹山，而所谓三百六十年一周回，则是指此方洞天吞吐元气之周期。方才你之所以莫名得入，想必是遇到了这一时刻，灵脉动荡之下，入口自行开启，无需云雾石亦可进入。不过云中仙光的异相只持续了半个时辰，你恰好在此时闯入，真真巧合之极。”说着一指身后，见那山体如石笋插天，孤傲已极，果然颇具“仙山”气象。

云练惊讶不已。焚无天则呵呵一笑：“不过那甚么忘人三生经纬，想来是骗人的，焚某照了那光，也没什么感觉嘛。”

两人脚程皆快，这一路乘风驾云，转眼便到了峰下，尔后信步闲行，穿梭于峰林绿海之间，漫无目的地走着。

因见识过九剑仙府，云练心中不免就拿二者作比较，只可惜道行低微，看不出彼此间究竟有何差异，仅能凭模糊直觉感受，九剑仙府似乎更为“真实”一些，却也不过是个极隐约的感应，甚或仅仅是基于昭阳金仙至境的盲目信仰。

又翻过一座山头，云练眼前忽然一亮，一方广及百亩的花海猛地撞入眼帘。这是一座山谷，一条清蜿蜒穿谷而过，开满了五彩缤纷的花。蜂蝶流连花丛，徘徊不去，遇人不惊，有一只甚至还停到了余梦额头，收敛双翅，似在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