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至情（上）（1/2）

两道火柱次第升腾，经久不熄，映在眼里，就像是两簇跳跃的火焰。云练静静坐着，似是神游天外，对焚无天的走近似无所觉；而焚无天亦不言语，就这么站到他身边，仰观苍天浮云，不知心事。

良久，方有声音响起：

“她……怎么样？”

“死了。”

焚无天笑叹一声，道：“云兄本是含蓄之人，此次怎么如此直白？”

云练沉默一下，方道：“抱歉，只因余梦姑娘之死，心有所触，失态之处，还请焚兄体谅则个。”

“哦，听云兄言下之意，可是在替阿梦怨我……怨我三心二意，乃薄情之人？”

这回轮到云练怔然。他默了默，苦笑道：“是我心迹表露太甚？还是焚兄会传说中的‘他心通’之神通？”

“人心鬼蜮，最是难测，若真有所谓的他心通，必当是大罗金仙方能掌握的无上神通。焚某不过是略懂察言观色罢了，不值一提。”

焚无天摇头笑道：“况且大道至简，算得了人心鬼蜮，便窥不见大道天心，有得必有失，长远而计，这未必就是好事。云兄赤子心性，难能可贵，若是可能，我倒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下去。”

云练若有所思，半晌微微动容，叹一声：“焚兄微言大义。”

“言重了。些许感慨，胡言乱语而已。”

焚无天一句说完，就是沉默，过得半晌，方缓缓开口：“云兄应知，世间之事，往往身不由己。”

云练抬眸去看，而他目不斜视，依旧眺望云天：“我此言并非为己开脱，过去年间，我时常嬉戏花丛，世人谓我风流成性，原是不假；亦常有人以此为由，向家父告状。只是家父从不置喙，我便也一笑置之，不以为意，依旧我行我素。如今思来，却是忽略了身边之人，实在不该。只恨斯人已去，悔之晚矣。”

言及于此，忽尔叹息：“你说家父是否早已预见今日之局，方才不理不问，要我以身试之？唯有如此，那感觉才足够深刻……刻骨铭心。”

“令尊他……”

焚无天微微一笑：“家父素有野心，欲力挽本门颓势，重振玄教，只恨生不逢时，正值道门大兴，纵然自身已经功参造化，亦难与天数抗衡。此乃他平生憾事，便寄望于我，我也就引以为己任，以为除此之外，任何事物皆可舍弃。然而我至今方知，就是这可以‘舍弃’的情感，失去之时，竟也会是如此令人……心痛。”

焚无天长呼口气，眉眼间露出深重的疲倦。他自幼钟鸣鼎食，享尽荣华，既得天罗塔认主，修行亦一片坦途，被誉为玄门小一辈第一人，同时大权在握，执掌太始外城，种种光环加在一起，衬得他直如天日耀眼，让多少所谓的天才黯然失色。可就是这么个绝代天骄，在世人所能看见的光鲜外表之下，又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辛楚？

云练一时无言。

焚无天很快回神，敛去软弱之色，道一声“焚某失态了”，想了想，又道：“抱歉，从未与人说过这些，不自觉就跑了题。此事我不求云兄谅解，一人做事一人当，焚某所犯之过，自当一肩承担。我在此只想向云兄道歉，此前听信小人谗言，让你蒙受了不白之冤，是我不是。”

是我不是。

短短四字，轻描淡写，可从年轻气盛、偏却位高权重的太始少主口中道出，分量便截然不同。

云练深望他一眼，缓缓起身，骈二指向天一划。一弧剑光呼啸飞出，转眼没入青冥深处。既而他洒然一笑，道：“我已经忘了。”

焚无天粲然一笑，伸出手去。云练亦笑，抬掌击出，与他紧紧相握。

疾风无言，浮云飞逝，两人相顾而视，渐有微光出现在焚无天眼底，那是他从未有过、名曰“真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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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兄。”

听得呼唤，云练收回眺望的目光，回过头去。焚无天正抱着余梦，向他望来：“此地天高云远，苍茫之气过重，不合阿梦长眠，我欲待寻一清净之地，顺便一览洞天风光。云兄何不同行？”

“固所愿尔，不敢请也。”

云练答应一声，便蹈踏虚空，与其一同下峰。

云练望望焚无天怀中换了洁净衣衫、仿佛只是睡去的余梦，心中隐生恻然。会逢焚无天突然转头，下意识抬眸，彼此目光接触，就听他问道：“说起来，云兄怎么来的滴水洞？”

云练唔了一声，便将自己突破还丹上境、得知傅拙阴谋的事简要说了。焚无天感叹一声“因祸得福”，又奇道：“但滴水洞洞天与世隔绝，云兄既无云雾石指引，又是如何进入此地的？”

云练笑着反问：“焚兄可知我师从何人？”说罢便露出似恼非恼的神色来，却是想到了道人曾经的“斑斑劣迹”。

“云兄精擅仙剑，我原本必是要猜天剑真人的。不过你既出此一问，提及令师时又是这副表情，那么令师应当另有其人，且性情跳脱，不拘俗礼……莫不是天征子真人？”

云练闻言大讶，无语半晌，方问：“为何不是白云仙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