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荡涤（上）（2/2）

随后，锵然声响，煌煌剑光似从地渊升起，凝聚了天刑劫煞的炽烈电光竟片刻也不能阻挡其威，转眼便给撕裂。那剑光更不停留，飞扬而起，直突入劫云之心，将那似含灭世之威的恐怖劫云，也生生居中斩开！

万顷星光，便从劫云的裂口中倾泻而下，汇合的光流中隐现亿万星辰，固然缈无实质，却仍具恢弘气象，亦有着镇压一域的煌煌之威。

劫云还待聚合，不住有电光窜动，环绕空洞轰击不休。但旋即就有一声朗朗长笑从那山腹中传出，如绝世神锋锵然出鞘，霎时间竟盖过了充斥天地的雷声，使之无奈地沦为陪衬：

“敢问长生何物！”

长生何物……何物……

音波如此巨大，以至于竟在群峰间激起了荡荡回音！无垠星光倒卷而起，层层叠高，片刻已如怒海生潮，通达天地。在这光芒面前，漫天黑云渐而开始崩解，数息之间便已彻底不见，突兀的一如来时。

至此，方听一声轻笑，无量星海顷刻湮灭，诸般异象亦纷纷消散。青天白日之下，唯见一人负手而立，飒然如仙。

他淡然笑着，神色平静温和，似乎刻前惊变与他毫无干系；只眼底波光隐现，每一丝涟漪，皆是锋锐无匹的剑气！

忽然他神色微动，徐徐转头，眼中似映出那座通天彻地的绝峰。就在那上面，那座坐落于神霄之巅的宏伟高阁中，一道人抚须微笑，双目之中深邃无比，似包含宇宙星空。

于是他长啸，以手指天，一指剑气直上九霄！

下一刻，剑落，如雨。

“敢问长生何物……呵，大师兄好大气魄，也唯有这般天纵奇才，凭此等道心决意，方能在短短甲子年间破劫长生。”

极西苍茫群山中，有一处幽谷。清泉溪石合奏而鸣，流花飞叶交织而舞。临溪处有一精雅木舍，舍中安坐一女子。她竟也感应了到千万里外那惊天动地的气象，缓缓睁眼，轻声叹息。

她的双眸深澈如玄谭，不惊波澜，却非一潭死水，水面下暗涌的潜流，已为她添上七分灵秀；间或有一线冰蓝映过她的瞳，则更为她增上三分如霜冷傲。

一如夜里独绽的青莲，清丽、出尘，而孤高。

她转头，望向东北，目光似洞穿千山万云，落上了那片巍峨耸峙的群山。不知为何，此刻那双玄潭般的眸中，竟隐约透着挣扎，既而欢喜、思恋、不安、痛苦种种情感自潭底涌起，激起了冲天的水柱！

她蓦地以手捂口，娇躯剧颤，从指缝间漏出连声咳嗽。尔后她摊开手掌，那莹白如玉的掌心赫然多了滩淋漓的鲜血！

她看着掌心血迹，一时无言。半晌，方有一缕玄冥真息游过，血水刹那结冰，随她玉手翻覆，啪的摔碎在地。

两弯蛾眉浅浅颦起，似在叹息。突然她长身立起，袖底裙侧翻涌起片片冰花，此间闭室忽起大风，裹着冰片袭向四壁。

她再一拂袖，身形在一片冰蓝中冲天而起，转眼已不知去向。唯余溪边木舍，在不知何时吹来的第一缕风中悄然消散，化作漫天木屑，追逐着流向远方。

古阁依山而立，逶迤百里，有若巨龙横卧苍野。其中烟台水榭，缦回婉转；重楼高阁，气象万千；而就在群山主峰一侧的万仞绝壁上，一座崔嵬剑阁凌空孤悬，气势冲天！

此地山势清奇险峻，座座山峰皆似斧凿刀劈，雄奇险绝，林立于大地之上，透过雾锁云横，朦胧中望去，竟恰一柄柄锋芒毕现的仙剑，直插九霄！

而若有阵法大家凭天俯瞰，则可见此地山峰排列之间，天然就有玄奥阵势，形成一幅巨大阵图，以地脉为基，镇以四时天象，运转之时自发吸纳集阴煞气，时时刻刻都依天时地气而动，将万载积累的杀机尽数镇压地下，伴随岁月推移，逐年加深。

那不动如山的杀机，一旦引发，足以毁天灭地！

此时此刻，就在阵眼绝峰峭壁之上，那匾额上书“万剑阁”三字的阁楼中，一宽服男子正以手支颔，眼枕云床，侧卧榻上，似在神游。

他明明卧在那儿，周身却无丝毫气息散逸，就连生机也无，仿佛那不过是个虚影。然若有人与他熟识——譬如突然现身此间的女子——即可知他实是一口锋利无匹的剑，只不过无论剑意杀机，如今皆已被他尽数藏起，不泄半分。

他已藏锋。

女子望了他一会儿，突然一线冰寒从脊心升起，直刺天灵！她不瑕细想，急忙垂首不再看他，同时唤道：“阁主。”

她已非肉体凡胎，真人境的修为放眼九州而论亦是一号人物。然亦因此，当她长久盯住他看时，便会被他体内剑意认作威胁，若然继续，势必会招致剑意反击。而仅仅是剑意的自发反击，已非她所能承受，她心中才会生出如此强烈的警兆。

忽然间，女子眼前一黑，却非视野中多了一片阴影，而是神魂层面上有什么东西“盖”了过来，令她一时间再感知不到别的，遂产生“眼前一黑”的错觉。一阵大风同时从窗外刮入，掀动她衣发飞扬，她知此乃榻上之人神游回归的征兆，便抬起头来，正迎上那双徐徐张开的眼眸。

如渊如狱。

“何事？”

他开口，嗓音平稳中正，可谓温和。

听到声音，女子稍克心底悸然，道：“适才东北天地异象，依我之见，乃有人破关长生之兆，而且从异象来看，破劫之人极有可能是……”

言及于此，声息渐微。她小心打量着男子神色，试图从那无喜无悲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终却只是徒劳。无奈之下，她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很可能就是九霄剑宗首徒，秦铮。”

一句话艰难说出，她竟似经历了一场恶战，神色立时委顿许多。然则预料中石破天惊的场景并未出现，男子神情淡定依旧，闻言只嗯了一声，淡然道：“秦铮天纵之才，修道一甲子而长生成就，实为不凡，天剑真人着实寻了个好徒儿。”

女子惊讶不已，实不知他不怒便罢，为何还对秦铮破劫长生赞誉有加？但他未待她多想，已不着痕迹地略过这一话题：“玄儿如今怎样？”

“玄儿自回阁之后，一直闭关不出，我已探过三次，却始终没能见上一面。”

男子点点头，眼中流露出淡淡满意，忽然起身踱至窗边，下瞰云海茫茫，观风流云散、复又凝聚，良久方道：“今日玄儿将有突破。”

“当真？”

女子喜上眉梢，急声问道，话一出口又面露惊慌，自知情切之下口不择言，已然犯了阁中大忌，慌忙告罪道：“清歌一时口快，冲撞阁主，请阁主降罪！”

万剑阁主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女子如蒙大赦，神情一松，直起了身子。此时云海之中突现一点金芒，冉冉飞升，刹那撕裂重重浓云。她眼前一亮，不禁喜道：

“成了！”

剑光荡涤烟云，斩裂火海，一剑飞出，已是绝世惊艳。

傅拙闷哼一声，身上突兀开出数朵血花，惊愕间抽身急退，剑光却如影随形，死咬住他身形不放，观其所指，赫然就是眉心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