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缚茧（下）（1/2）

那一瞬间，她竟很难形容那双眸子给她的感觉，仿佛那真是止水似的淡泊；再一细看，又觉其淡然则已，却非沉静，而是冷漠、空虚、无情的，或谓之“淡漠”更妥。

她定下心神，再看。

此人眼神平静，眼形却极妖娆，狭长上挑，宛若丹凤；而无论是瓷玉也似的肌肤、丹砂似的唇、极优美棱角分明脸，都代表了其人的容姿绝世——偏偏他头上全无一根头发，顶部印着九点疤痕，为他本已是绝色的姿容再添三分妖冶。

他身服一袭月白长袍，形制为她平生所未见；足下则是一双皂色圆底软鞋，一身装束简而不陋，望之有脱俗气象。

她惊讶更甚，就见他微微一笑，开口道：“美酒独酌，难遣心情，如蒙不弃，便容小僧入席，与姑娘同饮三杯如何？”

这请求着实无礼，然她非但不怒，反在打量他半晌之后，徐徐点头。

说来也怪，随她这一同意，楼中喧嚣再起，却与她再无瓜葛，更无一人向她处投来视线。那白衣光头的少年，自也就无人留意。

他施施然走到她的桌旁，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微笑道：“姑娘有礼。小僧黄泉。”

她愕然，思绪翻飞，倏尔想到一个仅存在于道典中的词：“释教佛门？”

黄泉与她相对而坐，闻言便笑：“姑娘好眼力。”

故老相传，九州之上，除却道玄二家之外，另有一教，名曰释教佛门。此教与道家玄门俱不相类，若说道门玄门之间尚有渊源，那么佛门于之道门而言，则是当之无愧的“外道”。只不过与所谓的“旁门左右”相比，佛门同样源远流长，可上溯至人教大兴年间，亦有着直指终极的无上法统。不过这仅仅是道典里只言片语的记载，而事实上，三千年来，九州之上从未出现过半个僧侣——就算有过光头，也不过是一些个左道修士误打误撞下的巧合罢了。

按说销声匿迹逾三千年的隐世宗派突然有传人现身，她心中应当是震惊而好奇的。但事实上她并未多作表示，反而敛去讶容，淡淡道：“道门，九霄剑宗，云水若。”

云水若思量片刻，才想到一个合适的称呼，问道：“久不闻贵门踏足九州，大师不在山中清修，出来走动作甚？”

黄泉僧笑而不答，自斟一杯，向她微微示意，即举杯就唇，一饮而尽。

“好酒。”

云水若面纱沉沉，从外面根本看不见丝毫表情。她同样斟酒倾杯，陪同饮了。

云水若缓缓道：“我见识虽浅，也曾听闻佛门戒律森严，不可沾惹荤腥，也不可饮酒，大师却不加避讳，为何？”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说到底诸般戒律，不过是为了使人心灵明净，不为红尘所染。若然本心不动，饮酒吃肉又有何妨？”

云水若淡淡道：“看来大师颇为自命不凡呢。”

“阿弥陀佛。姑娘言重了。”

黄泉微微一笑，道：“至于小僧下山一事……只不过是我在山上呆得久了，静极思动，想要四处走走，以及……见两个人。”

“哦？”

云水若缓缓掀开斗篷：“大师要见的，可有一个是我？”

黄泉沉寂的眸子向她望来。虽有着绝世之姿，她却笃定其人专注的并非皮囊外相，他所看的，必是些别的什么。

半晌，方听黄泉笑了一声，叹道：“姑娘慧眼。”

云水若黛眉微扬，似含了笑，问道：“大师不远万里前来见我，所为何事？”

黄泉摇摇头，双眸之中却不见迷惘：“不知。”

云水若双眉顿时竖起，冷冷道：“大师万里而来，却又以一句‘不知’敷衍，莫不道我是三岁小儿，太过好欺不成？还是说，大师至今仍勘不破色相？”

黄泉对她的怒气视如无睹，又自斟一杯，劝道：“请。”

云水若冷眼旁观，不加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