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迷局（下）（2/2）

余梦微吃一惊，一个恍惚回过神来，触及男人玩味的目光，不觉欲躲，片刻却又抬起，鼓足勇气道：“少爷明鉴……少爷，阿梦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这么讲，必是不吐不快了。尽管直说便是。”

余梦咽口唾沫，怯怯道：“依我看，云公子他、他不像这种人。”

余秋抬头讶道：“哪个？”

焚无天目光倏尔幽深下去，望定余梦道：“那你认为，他是怎样的人？”

男人嗓音沉沉，幽静的目光分明透着难以言喻的压力，令余梦心头如垒巨石，刹那间花容惨白；余秋亦因此噤声闭嘴，茫然在两人间来回扫视，讶然于少爷为何会突然动怒。

在这等压力下，难为余梦还有开口的勇气，却已把姿态压得极低：“那天在俱净坊，少爷同云公子相谈甚欢，依婢子愚见，他确是个抱负远大的，又怎会滞于外物、夺取云雾石呢？”

余秋插道：“你说刚才那人呀？的确是相貌堂堂、气度不凡呢。但滴水洞可是古仙秘府，就连少爷亦有机缘着落其中，又有谁人不垂涎三尺？”

“不错。若非有家父蒙蔽天机，就连长生真人也有可能来掺上一脚。”

焚无天淡淡道：“世人皆逐利，尤其是这等切身之利，就算为之改变初衷，也非是甚稀奇事儿。”

“可他毕竟是剑宗门人，倘若真个杀了，岂非……”

焚无天一抬手，制止了她后续之言：“那又如何？九霄剑宗与玉清门、万剑阁莫不交恶，与其余诸宗也交情泛泛，仅无极宫与之互为犄角、守望相助，却也非是成事之辈。我却惧他怎地？”

至此停顿片刻，再开口时，已是寒意森然：“阿梦，你该知晓，此乃我成道机缘，如若错失，将来还不知要等几许年，甚或永绝仙途也未可知。但凡与此事有牵扯的，我宁错杀，不放过。”

余梦浑身一颤，终是闭口，驯顺地埋下头去。

焚无天振衣坐下，指按眉心，却仍揉不散眉心死结：“我云道云雾石丢失乃有人蓄意而为，如今看来却又不像。”

余秋递回云雾石，奇道：“怎么？”

“若真有人欲坏我机缘，横插一手之后必然想方设法将其藏匿，岂有这般轻易回归我手之理……难道说青阳子真是死于意外？”

焚无天越说越是摇头，到最后更是通篇否决：“不对……不像，不应如此。如若并无幕后黑手，之前发生的种种蹊跷又是从何而来？未免不合情理。可若说有，为何又在关键时刻出此纰漏？莫非……这原本就是对方设计的一环？”

余秋一脸忧色，不安道：“会不会是少爷太敏感了？或许未必有那么多人想害少爷。听少爷这么分析下来，阿秋今后都不敢出城了……”

焚无天微微一怔，喃喃道：“莫非真是意外？但青阳子遭多方追杀至死又该何解？硬推巧合，似也说不通。”

“可能是他传讯不慎，被人匿身在旁听去了也未可知。”

余秋猜道，款款行至男人身后，替他按摩舒压，柔柔道：“少爷以前教我，若一条路走不通，不妨迂回而行，切忌不撞南墙不回头。今既难以将青阳子之死与黑手布局相关联，会不会原本就不存在黑手呢？这么一想，原来似无可能的情况，也就成最最可能的了。”

焚无天闻言默然，任余秋纤指轻揉缓按，半晌方吐出口气，淡淡道：“你说得对，可能真是我太多虑了。这些事或许只是巧合，又或幕后之人只在最初出了一手，其后便抽身而退，放任自流了……”

余秋就娇嗔一声：“少爷呀！”

焚无天哈哈一笑，道：“罢、罢！我不再胡思乱想便是。倒是那个傅拙……”

“那胖子又偷奸耍滑？”

焚无天微笑道：“不。此人明大体，识进退，深谙‘难得糊涂’四字，合该重用才是，过去年间倒是我走了眼。”

“一株墙头草，风往哪吹往哪倒罢了。”

焚无天悠悠道：“有势则依，有权则附，世人本性如此。唯无权无势无能者，方恨人心凉薄，无情无义者众。如吾把持权柄，自可令八方来投；而若一朝失势，树倒而猢狲散，也怨不得人。鸡头耶？凤尾耶？自有人清高孤志，遗世独立，更多的却甘愿攀附大树，以求荫蔽。论本心，我更欣赏前者，但我手下，却只用得后者。”

余秋娇声道：“婢子愿追随少爷，无论富贵贫贱，永不离弃。”

焚无天拍拍她白净的脸蛋儿，朗声而笑。笑声里，他的目光掠过垂首不语的余梦，眉眼间隐有落寞之色，却是转瞬即逝，再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