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争逐（中）（2/2）

既而寒光乍现，直指女修眉心。周梦裳眼底异色一闪，玄色裙裾摆舞如蝶，似将黑暗无休止地扩散开来，凛冽的寒风便随她身形旋转，盘绕鸣啸，甚而更结出根根冰棱，沿着风轨溅射攒刺。

元气冲击的轰鸣声响起，在这一距离下，周梦裳终于捉到了少年变幻莫测的身法，由是催发真元，要以高一个境界的修为强行压制，彻扫方才一拳挥在空处的憋屈空落之感。

真息的碰撞最难作假，诚然云练伤势已然痊愈，修为较之过去长进不少，离还丹上境却终有些许距离；而周梦裳侵淫此境多年，半只脚迈入化婴，一旦以硬碰硬，吃亏的绝不会是她。

譬如眼下，云练一个不察，已被一缕寒气侵入体内，即便化解得当，并未受伤，气血浮动却是难免，忍不住一声闷哼，飞身急退。

寒雾砰然迸散，周梦裳黑瞳玄裾，破冰飞出，倏然一掌探出，五指如钩，抓向少年面门。丝丝黑色罡风在她指间缠绕鸣啸，那莹白如玉的纤指俨然就是五柄利刃，可以想象一旦被抓，结局会当如何。

变招之间，即可见出周梦裳对敌经验之老辣，但云练岂会束手待毙？

云练自出道以来，大小战事经历不多，印象深刻的不外乎三五场尔，然则他得天征子亲炙，又袭昭阳道统，修为之醇厚精纯，放眼当世，同辈之中亦罕逢对手。有此积累，再以生死一线引发，当可谓厚积薄发。故而他眼下境界虽低，修为却已不俗，等闲还丹上境，未必就能奈他如何。

是以面对周梦裳的正面强压，云练虽略处下风，却稳而不乱，剑光一展间挥落三层屏障，即又在敌人击破剑气、真元运转不可避免微滞之际一剑斜出，剑锋照映寒光，半途已化作点点星雾，似徐实疾地罩向女修。

寒星点点，瑰丽梦幻，却又有深炙的杀机透出来，刺得周梦裳眉心微跳，警兆骤起！她甚不及思索何以一介还丹会令她油然心悸，已转攻为守，手掌斜切，在胸前划过一道圆弧。

铮铮剑鸣一时不绝，冰雾凝就的屏障瞬间千疮百孔，被打得筛子也似。周梦裳飞身后退，立在丈外诧异看来，滑润嫩白的颈子上缓缓现出一条血线，最终延及寸半、深入二分，抹过她咽喉。

周梦裳伸手一捂伤处，摊开一看，见得掌心一条血线，望向云练的眼神愈见惊疑。她已是还丹上境，这一伤势就常人而言已是不治之伤，于修为有成之士却算不得什么。但被低己一个境界的人伤到，对她来说却还是头一遭。

云练面色同样有些苍白。

他修为毕竟差了一阶，论真元之浑厚凌厉，较敌尚有不小差距，就算赖以炼剑成丝之绝艺一举伤敌，所受反震也自不轻，眼下气息浮动，亟需片刻调息。

但敌人岂会容他从容回力？

黑色长剑撕裂大气，半道已有森冷黑炎缠绕剑身，喷卷逸散，如只只乌鸦盘绕飞舞，真个应了鬼鸦之名。

周梦棠目光冷厉，御剑而来，辨不出性质的黑炎轰然喷发，每一缕皆是锋锐无比的剑气！森冷的杀机投射过来，正卡入云练回气的关键处，令他一口气郁在胸中，无论如何皆运转不畅。

只看其来袭之势，即知他此刻定已动了真怒。云练冷下面容，持剑凝神以待。

鬼鸦剑转瞬杀至。

丝丝星辉从虚空中逸出，勾动天星之力，令方圆虚空倏陷昏暗。这一变化或许微乎其微，然则真实存在，但凡领域所及，一应有关星力的法门莫不受到加持，倍增威力；而相应地，外道法统俱受限制，此消彼长之下，强弱之势瞬间逆转。

这俨然已是修士破劫长生后的手段，乃长生真人以自身气机为枢，调度法理，统御元气，形成一个更有利于自身的环境，唤作“真人界域”的便是。能以一件法器拟化出长生真人才具备的神通，纵然只是一个雏形、甚至连雏形都算不上，天征子于炼器一道的造诣，也已尽显无遗。

剑锋相击。

听得叮声长响，黑白双剑同时震退。周梦棠眼神一狠，鬼鸦剑折返压出，喷卷的黑炎瞬间将少年周身吞噬。然则随即就有清辉丝丝逸出，固守一隅，任他黑炎气焰滔天，始终难以侵入半分。

“剑意不纯，却强将剑势与冷焰统合，看似气势凶狂，实则徒具其形，不值一晒……倘若单打独斗，百合之内，我必斩你于剑下。”

幽冷的语音从黑炎下流出，一线寒光乍然闪耀，锋芒至处，黑炎湮灭无形，重现出鬼鸦剑黑瘦诡厉的剑身。

周梦棠震惊失色，冰冷的心防瞬间松动，鬼鸦剑的剑势防护自也形同虚设，被那剑光一突而破，直取脑颅中宫！

眼见他就要丧命云练剑下，斜里突有一匹黑绸飞来，转眼已将仙剑裹了三层。周梦裳凤目之中寒芒烁动，借黑绸缠缚飞速接近，并掌如刀，当胸斩向少年！

云练微微皱眉，无奈抬掌迎击。双掌相交，他身形立时一颤，却忍着一声不哼，右手抖动间剑光惊闪，缠剑的黑绸骤化漫天蝴蝶！他趁机抽身飞退，让开女修紧随其后的指爪。

“梦棠，你怎么样？”

周梦裳并未追击，只一脸担忧地停在周梦棠身边，急切问道。

话音方落，周梦棠即以手抚胸，咳出一口血来，神色迅速萎靡下去。云练那剑并未切实伤到他，然则剑意被破，神魂上的伤势却不可轻忽，如若调养不当，很可能会从根本上动摇他的道基。

周梦裳柳眉陡竖，霍然转头，眼前却空无一人。原来趁她短暂分心之际，那少年已悄无声息离去，也不知他使了何种秘法，竟就此摆脱了她的气机锁定，从容抽身。

周梦裳恨恨咬牙，跺脚处寒气迸散，皑皑白霜瞬间周覆十丈。可任她再是发狠，此次失利终究已成定局，她唯有扶起弟弟，黯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