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红颜（上）（2/2）

但他奇过便罢，也不放在心上，只问青尘道：“未知青姨相召，所为何事？”

青尘望他片刻，方道：“阿练今年十六？”

云练不意她有此一问，微怔之际，已下意识点了点头。

他不记得向青尘提过自家年纪，想必是苏玲仙告知。但她俩谈及自己年龄作甚？

云练下意识瞥向苏玲仙，她却垂首不语，反常一如刻前，把个少年看得满心诧异，暗忖她何时转了性子？

会此时青尘开口，又将他注意牵去：“以十六之龄，成就还丹之身，这数百年间，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不愧为高门大阀的传法人，了不起，真真了不起。当年我自诩天才，渡化形天劫之时，也已是修道的第一百个年头，比起你来，真个自叹弗如。如阿练你这般进境，将来如无意外，长生必不在话下，就算是成就劫法、飞升成仙，也未始没有指望。”

云练面皮已不可谓薄，但面对如此直白的夸赞之语，依然面皮发烫，忙打个哈哈，举起茶盏，借喝茶掩饰尴尬：“青姨谬赞了。我之所以有此成就，半系机缘巧合，半系明师指点，与我自身反而无甚干系。”

青尘笑道：“不必自谦。我相人自有分寸，你若当不起，我也不会强加。一月虽短，然则见微知着，亦可证你修行勤勉，不滞外物。尤其你年纪轻轻，正值血气方刚之时，却能不为美色所动，更是难能可贵。至于人才、秉性等，则无须赘言。”

云练面红耳赤，一口口灌着茶，一盏青瓷转眼去了小半。青尘夸人太过直白，每每令他有难以招架之感。

他顾着尴尬，也就无暇思量她言中深意。听青尘续道：“月前之事，你对苏玲仙的回护我也看在眼里，坦白说，就算我与她乃有血缘，也很难如你这般待她。你俩甘为彼此赴死，称一句情比金坚，也不为过。这其实最是难得，不然任你坐拥倾世权柄，掌握无上神通，我也断不愿将仙儿托付给你。”

云练闻言微愕，只道听得岔了，惘然道：“青姨说的什么？”

青尘微笑道：“仙儿容姿倾世，我亦不及，倘若与你婚配，正合‘郎才女貌’四字，你俩又是两情相悦，在一起后也不致委屈了她。可惜仙儿父母早亡，只好由我这大姨僭越，替她张罗这场婚事。阿练意下如何？”

云练剩下半盏茶直接灌进了衣领里，目瞪口呆地看着青尘。

青尘莞尔道：“看你，就算欢喜，也不至于如此吧？不过仙儿确是天下罕有的美人儿，你能娶到她，亦是一桩福气。”

“不是……”

云练摆了摆手，语无伦次地道：“青姨、这、不是……”

青尘柔声道：“好啦，我知你心思，既不便说，便不说了。吾族也不比你们那儿尚需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彼此情投意合，即可向族里申报。我原本打算将婚礼定在一月之后，你既如此急切，不妨便早些，正好七天以后也是黄道吉日，就定在那天如何？”

云练张了张口，只觉此情此景，荒谬绝伦，竟教他不知如何辩解。他不觉转头看向苏玲仙，她却低垂着脸，不与他视线相接。

少年又回望青尘，有心一口回绝，又恐伤了苏玲仙的心，一时间期期艾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青尘迎上他惊愕未褪的眸子，“通情达理”地道：“罢，看你这模样，高兴的都说不出话哩。青姨今儿也就为了告你此事，你既然同意了，杂事都由我来办就好，你自己呢，就趁这些时日好好养伤。”

说到这里，她眨眨眼，似笑非笑道：“不过此事传开去，你可得小心门槛给人踏破哟。”

云练茫然称是，搁下茶盏，木然起身。他向青尘道了个别，临出门际，倏又回头望向苏玲仙，恰迎上一双似水明眸。那双眸子里紧张期许并存，迷惘痛苦交织，他依稀从中看见了自己。

云练张了张口，终是转身、离去。

“青姨……”

苏玲仙倏尔抬头，欲言又止。

青尘回望过去。

苏玲仙吞吞吐吐地道：“这样……真的好么？”

青尘目光温和，柔声道：“你说他尚有一师妹，同他青梅竹马，缘定三生，在他心里，始终便只她一人。”

苏玲仙咬唇点头，眼眶不由一红。

青尘心下暗叹，神色越发柔和：“但我以为不然。他心里必是有你的，一次次舍身相救，绝非所谓的习惯。”

“是么……”

苏玲仙怔怔出神，似为她言语所动，唇角噙起一丝笑意。

青尘行至她身边，握住她手，弯腰道：“我不知他心中究竟怎想，或许如你所料，离去的可能更大些。但他心里既有你，你又怎可轻言放弃，将他拱手相让？须知感情之事，从无先来后到一说。”

苏玲仙眼泪当即夺眶，哭道：“我试过的，我都试过……他终归是不愿的。”

青尘搂住她，轻抚她如瀑青丝，柔声道：“不到绝望之际，又怎能言败呢？就算彼时已然绝望，将来也未始不会峰回路转，你我不就在百多年后相认了么？”

她放开苏玲仙，捧住她泪流不止的脸，道：“我出此计策，若他允应，自然皆大欢喜；若然不允，七日之限，也好过长痛无期。垂死尚且挣扎，你爱他至深，将来分别必也痛得至深，那便索性酣畅淋漓地痛上一场，无论麻木抑或铭心，总好过情丝丝缕，绵延不断。”

苏玲仙泪眼越发迷离，忽尔轻声道：“青姨，我好累，好想休息。”

“那便睡一觉吧。”

青尘拭去她颊上泪痕，微笑道：“睡着了，多少愁心事，都不妨留待醒后再说。”

苏玲仙迷迷糊糊点头，眼帘微阖，挣弹两下，真个就此睡了过去。

青尘将她抱住，移目窗外云天旷远，不由再发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