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情殇（下）（2/2）

云练心中原本无鬼，见状却莫名心虚，只觉她眼神极是微妙，就像、就像……就像在挑拣一件货物，认真之余，隐约更藏一丝评估。

她在看什么？

云练愈渐不安。说实话，青尘目光不比天征子似可洞悉一切，但被她这么盯着，他心里的别扭反而更甚。他额头隐隐又开始渗汗，忍不住道：“青姨……”

青尘莫名其妙地颔首，眼中审视消去，换以淡淡满意，微笑道：“难为你那会儿还念着救她。”

云练被看得浑身难受，恨不能立时逃走，硬着头皮道：“呃，习惯了……”

“讨厌！”

苏玲仙不禁娇嗔，佯恼道：“说什么呢？说的我跟个拖油瓶似的。”

云练翻翻白眼，正要反问你何时不是，已有数道身影从林间飞出。为首的皓首老者一拄拐杖，问：“族长，方才是怎么回事？”

青尘微笑道：“白长老不必担心，那是我月前外出惹来的对头，不过经此一事，龃龋已消，已经没事儿了。”

“原来如此。”大约青尘在族中威望甚重，此言一出，众长老尽皆了然点头，依是白长老代众开口：“族长处事，老夫素来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近年也越发闲咯，呵呵……那我等便不打扰族长姨侄团聚了，这便告退。”

青尘微微颔道，微笑目送。白长老回身招呼众人离去，只在转身刹那，视线若不经意擦过苏玲仙。

待当余者远去，此间只余三人，云练不由诧道：“这便走了？观他们来势汹汹，我还以为是兴师问罪来着。”

“兴师问罪……勉强可以这么说。”

青尘浅浅一笑：“但他们‘兴师’不假，所问之‘罪’却非事实，而是我的态度。”

云练微微一怔。

青尘道：“仙儿回谷非是隐秘，元虚阎君又来得巧，众长老个个精明，岂会猜不到个中干系？但我既为族长，仙儿又是由我携来，他们不得不卖我颜面。是以众长老此来所问非是事实，而是我待此事的态度，我怎么做，他们照做便了。”

苏玲仙恍然道：“难怪那白长老去时瞧了我一眼呢，原来是这意思。”

青尘笑而不语，苏玲仙眼神渐又闪烁起来，躲闪片刻，方有低弱的声息从那唇间徐徐流出：“我给族里惹麻烦了。”

青尘粲然而笑，满是慈爱地看她，柔声道：“说什么傻话？你既身在吾族，青丘当为你庇身之地，又何来牵连一说？”

她徐步上前，抓起苏玲仙双手。苏玲仙作势欲躲，终究还是任她握了。青尘便笑，将她手捧在心口，语气极尽温柔：“这里是你爹娘的故乡，也是你今后的家呀。我们每一个族人，都是你的家人、亲人。”

“家人……”

苏玲仙微微仰头，首次直视青尘双眼，眸间水雾迷茫，有两滴清泪悄然滑落：“我真的……从此有家了么？”

青尘眼眶同样微红，把她搂入怀中，柔声抚慰：“是了，你已经有家、有亲人了。今后啊，任谁敢欺负你，姨都会给你出头，你再也不必过那漂泊无定的日子了。”

闻听此言，苏玲仙强撑的心防终于崩溃，猛地扑入她怀中，放声痛哭。那阵阵揪心裂肺的哭声，就像要把她经年累月的心酸委屈一并宣泄出来似的。

云练为之动容。

他终是沉默了，一言未发，只环顾四周如画山谷，于心底深处，悄然叹息：

这儿，大概才是她今生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