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情殇（中）（2/2）

云练骇了一跳，一个闪身，张臂把她抱住，仰头看去，瞳孔亦是一缩。

虚空不知何时已裂开一条长隙，滚滚阴云从中弥漫而出，顷刻笼罩整座山谷。黑沉沉的云气垂流翻涌，逐渐开裂，分流两边，堆出一条幽暗云路，越往深处，便越是昏昧，像是直通幽冥深处。

而就在云路尽头，垒垒乌云堆砌如山，云中隐现两扇高逾千丈的黯沉大门。其中一面，刻云纹鬼篆，遍书冥狱阴司图案，凶厉暴戾，阴郁诡异；又有一面，云盘雾绕，尽绘上仙天君法相，作势统御封敕，召劾接引。

下一刻，咿呀声起，巨大的门户张开一条缝隙，就有呼啸的阴风吹卷出来。天地间阴寒骤盛，本已衰弱的阳气直趋于无，云中鬼气森森，影影绰绰的尽是些模糊不清的魅影。

如此情景，直似冥狱显化阳间，转眼之间，但凡云练视线所及，山林草木皆尽覆上一层灰霾，生机被弥漫谷中的阴气侵染，再不复刻前鲜活蓬勃之状。

便在此时，一道炽烈白光从谷中一隅升起，照彻虚空，此间鬼气立弱三分。青尘遍体光华缭绕，衣袂飘飘宛似神仙中人，就此升上高空，望着那扇深不见底的巨大门户，柔声道：“通幽鬼路，黄泉门开，不知是哪位阎君驾到？”

鬼门终于洞开，巨量阴气轰然涌出，一个人影徐徐从中显化。较之高逾千丈、似通天地的巨大门户，这一与常人无异的人影实可忽略不计，可当此人现身，周身散发出的滔天气焰，却在瞬间夺尽了天地色彩！

其人周身覆甲，其上绘满阴篆冥纹，暗紫色的灵光游走其间，一闪即逝，望之邪魅而妖异。他手持一杆乌黑长戟，覆住面目的狰狞鬼面中照出两点红芒，阴郁寒透，分外残酷。

他一顿长戟，明明身在半空，却有铿锵之声传扬出去。那两束红光微微一亮，即有声音从面甲下响起：

“本君元虚。”

青尘轻笑一声，道：“原来是元虚阎君，未知阎君来我青丘，所为何事？”

元虚阎君峻声道：“交人！”

青尘讶道：“阎君此言好没由来，好端端的，却让我交什么人？”

元虚阎君冷哼一声，倏将战戟一扬，戟尖指处，紫电光弧窜动游走，刹那划破长空，直取远处瑟缩不止的苏玲仙。

苏玲仙原本闭着双眼，此刻却似察觉什么，娇躯颤抖愈发剧烈。云练虽不如她斗志尽失，但当滔滔紫雷当头轰来，那堪比天威的雷煞侵攻心神时，亦不禁微微颤抖，只觉其威其煞无可抵御，心防几为之崩溃，从未有过如此无力时刻。

长生真人！

只此一击，云练即知这元虚阎君必已是长生级数，否则一击挥出，也不会是这般令人难以心生斗志。

他见过的长生真人非少，就连真正对敌，也曾有那么一回。但彼时逝泓剑灵方历万载封印，元气大损，他又有剑符为倚，情势与今截然不同。直至此刻直面长生之威，云练方知其无可抵挡，绝非未勘破生死寿限者所能抗衡。

滔滔紫电破空而来，倒映在他瞳眸深处，渐将整只瞳孔洇满紫色，一如他内心深处满溢的绝望。

刹那间，云练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一个转身，把苏玲仙护在怀里。他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也就没去想后果如何，只愿以自家肩背，代她承受八方风雨。

然则预料中的雷霆殛体并未发生，片刻他茫然抬头，即见漫天紫电已然散尽，只一袭白衣飘舞，就立在他与阎君之间。

青尘玉手如蕊收拢，滔滔紫雷便被她收在掌心，化为青烟一缕，袅袅飘散。她看向元虚阎君，柔声道：“阎君性子好急，怎不由分说便为难小辈呢？这岂非有失身份？”

她的嗓音婉转柔软，于深处更藏一线冰腻，媚意直是入骨三分，任天下谁人听了，心都要颤上一颤。只叹元虚阎君乃冥府中人，一颗心冷如冰石，半分也不为所动，极煞风景地冷然道：“本君依律行事，何来为难之说！劝你速速退开，免得我戟下无情，伤你性命。”

青尘轻笑道：“阎君道行高绝，跨界而来，受天地法则压抑远甚常人，却不知一身修为尚存几成？若在冥府，奴家自非阎君之敌，但在这儿，阎君欲奈我何，大概也难。”

元虚阎君森然道：“就算我只余一成修为，斩你谅也不难！”

青尘咯咯一笑：“阎君好大威风，真真吓死个人。只是……阎君使的，是否是那号称‘代天司刑’的紫府仙雷呢？”

元虚冷眼不语。

“此雷之所以得享盛名，乃因其内蕴天威，与真正的天雷最为相似，在世间雷法中，也是极独特的。阎君以大成阴身御此仙雷，正收两仪之效，可谓相得益彰，威力非凡。”

青尘柔声解析，末了掩口一笑：“只是听说雷法之中互为生克，阎君这手雷法，正巧为另一种所克，不知是也不是？”

元虚阎君目光骤寒，喝一声“恁多废话”，再一扬戟，便有大团大团紫雷凭空出现，环绕在他周围，随他吐气开声一声沉喝，便即鼓胀分裂，顷刻间化就一张弥天雷网，向青尘兜头罩落！

煌煌天威倾碾而来，苏玲仙娇躯颤抖愈剧，就连云练亦是牙关打战。不远林间传来一声似人摔倒的闷响。

而青尘直面其锋，单薄的身影在堪比天刑的雷霆前几如细柳将折，然她却一步未退，只抬起玉似的纤手，五指分开，折出一个曼妙的手势，那滔滔紫雷便似受到莫大吸引，俱都涌入她手心，随她手势合拢，便湮灭无形，更无一丝痕迹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