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情殇（上）（1/2）

花枝缠成的藤绳悬挂而下，吊起一块平扁的木板。苏玲仙手扶吊绳，脚儿有一下没一下地点触地面，那秋千就忽高忽低地摇啊晃呀。她的身影笼罩在柔和明媚的天光里，有着梦幻般的朦胧美感，却又无端让人品出几许哀伤。

“你娘亲，是我最小的一个妹妹。”

青尘柔美的面容浮现眼前，耳畔依稀是她悠悠的话语：“她自幼生得好看，且又聪明伶俐，虽说性情跳脱了些，爱玩爱闹，心地却十分善良，族里的人，几乎没有不喜欢她的。

“你爹同样是族里的人，当年宗学，与我是同窗。他是族里的天才，短短百年即化形成功，其后百年更是锐意精进，直问换骨劫关。那时候，族中女子多对他心有好感，就连我，彼时也对他十分爱慕。可以说若无意外，他必将是吾族下任族长，而我，则会成为他的妻子。”

青尘轻叹一声，虽说时隔百年，已很难从她脸上看出彼时的心境，但她话里话外的沉痛意味，却无论如何都消之不去：“直到那天……”

苏玲仙脚下急刹，秋千即停顿半空，不再摆荡。她看着青尘徐徐走来，手抚吊藤，敛眉而叹：“记得那是个晚上，很清朗的夜空，我刚用近两年攒下来的毛发织了件裘衣，想趁夜色明媚，给你爹送去。虽说你爹从未对我的心意有所回应，但彼时我始终认为族里我俩最是般配，他定会成为我夫君，那么我作为妻子，理当倾心相待才对。”

“但世事从无注定。”

青尘眉间微现感慨：“我当时满心欢喜，只想着他收到我的心意会是如何如何高兴，却不曾想会在这里……”她摩挲着藤绳，顿了一顿，方道：“看见他和……我的小妹。

“小妹她当时坐在秋千上，他则在后面推她。你爹是个很淡漠的人，我很少看过他笑，但当时他却笑得很开心，一下一下推着秋千，没有丝毫不耐。

“我脑子轰的一声，整个人瞬间懵了，就这么呆呆看着他俩笑闹玩耍，许久回不过神。还是你娘看见了我，从秋千上跃下来，问我怎么来了，又说我手上的皮裘很漂亮。

“她回头叫你爹，你爹就走了过来，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全无半分私情被我撞破的尴尬惭愧……自然，所谓‘私情’，不过是我个人的说法而已，我与他只是同窗，他和谁在一起，都与我无关。

“然而那时我却是极愤怒的，质问他为何这么做，他就很不悦地看我，眼神和与小妹在一起时截然不同，极为冷漠地说：‘与你何干？’

“彼时你娘年纪尚幼，于男女之事似懂非懂，见我俩莫名其妙争吵起来，就想来劝解。我一把把她推开，当他面把裘衣撕成粉碎，气苦离去。那时隐约听见小妹哭问他发生了什么，我竖起耳朵偷听，他却不曾回答。”

青尘回望她一眼，声音渐渐放低：“我与你娘亲就此变得疏远，每次见她，我都冷着面孔。她起初还向我笑，慢慢就笑不出来了，只很委屈很哀伤地看我。但我恼她横刀夺爱，始终不假辞色，就算我几位姐妹来劝，我也一概不听。

“就这样十年过去，我和小妹几乎成了路人，他俩则愈发如胶似漆，理所当然结了连理，又在三年之后珠胎暗结……也就是你。”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啊……”

青尘拨拢鬓边青丝，悠悠道：“正巧就在你娘被诊断出怀胎的那天，老族长……亦即我的父亲、你的爷爷，应劫身殁，我娘亲悲痛交加，时隔半日，便趁我们不察，随他去了。吾族就此群龙无首，便由族中耆老一致决定，选出新任族长，统领全族。

“当时你爹道行已近六尾，而我因当年之事，恨苦修行，修为同样突飞猛进，比他也只差了一线。下任族长，无疑只会出在我俩之间。

“我犹未忘当年之事，对他怀恨在心，断不愿他压我一头，因此处处争先，誓要在竞选中胜他。他却似不甚在意，整天陪着你娘，仿佛世间除却你娘与腹中胎儿以外，再无他所关心之事。

“这么一来，泰半族人自然倾向于我，但仍有不少耆老支持他，以为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将来成就必定在我之上，且当时大长老也未表态，这事儿就迟迟难有决断。

“可就在一天夜里，族中禁地忽传警讯。我与诸位耆老前往察看，竟在密室里看见了你爹娘。我族自古传有一宝，曰‘坐忘石’，效可起死回生，亦可使人忘却三生经纬，斩断前世之因，倍益修行。只是如此神物，代价自也非小，每每动用，须耗去族中大量珍藏，且其本身也会受损，复原须以千百年计。而你爹娘，正是盗取此宝，为当时尚未出生的你筑基。”

青尘慈爱地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因此你才能在百年内脱胎化形，修成人身。”

所以我爹娘才会被……

她的声音在颤抖。

青尘默默点头，停顿片刻，方徐道：“你爹娘所犯乃是重罪，当场被押入监牢，原本尚有争议的族长之争，也自此没了疑问。而我，则以族长的身份，与诸位族老协商此事，该如何处置他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