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莫问（上）（1/2）

铮！——

鸣剑声中，一道电光乍然闪亮，光芒所至，阴灵鬼影渺如烟霭，风吹即散，连同身上刀甲也一并化为青烟。

但转眼间，又有难以计数的阴兵鬼卒从滚滚阴云中凝结、杀上，一浪一浪，无有尽穷。

云练搂住苏玲仙，侧身一转，堪堪躲过当头劈下的斧钺，不忘飞出一脚，将一头欺近身边的阴卒踹飞。既而他反手一剑，剑锋划过一道弧形光轨，又将沿途阴卒尽都催化。

奈何阴卒随生随灭，任他使出千般手段，依旧身陷重围。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阴卒攒动不休，模糊的面目上神情木讷，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云练心志坚凝，但陷此困局，也不禁微感气馁，不知从何下手。

论个体战力，敌人实是不堪一击。此等连化形也难的鬼物，等闲时候，连血气旺盛的凡俗男子也靠近不了，可一旦得冥府真君神通加持，万千之数气机勾连，随灭随生，便成了他都要为之头疼的麻烦。以他之能，在尚需照顾苏玲仙的情况下，一时间竟是受困其中，难以脱身。

且云练深知一众阴卒不过是“开胃小品”，真正令他忌惮的，始终只燕无敌一人而已。

他对阴司黄泉涉猎不多，不知阎君、真君等究竟为何物，只能从字面判断，约为某某司职之类。而想来阎君一流，既敢以君冠称，必已是长生以上；燕无敌既自号为元虚阎君座下真君，修为又岂会差了？

至少在云练看来，其人周身阴气浑茫，几如实质，更可凭一己之力加持万千阴卒，这份修为，俨然更在血神子之上。

是化婴？甚或已是长生中人？

云练不知，却知无论如何，那都不是他所能力敌的。彼时大战血神子，有人同他并肩进退，如今又如何？以苏玲仙尚未痊愈的修为，根本无法在此战中发挥作用。

如何是好？

云练环顾密密麻麻的阴卒，缓缓吸了口气。

来自九幽黄泉的死灵阴气已彻底笼罩此间，与阳世之民气息相冲，凡人稍有接触，就会从此重病难起；就算身怀道行，待得久了，也会感到不适。但云练不管这些，不顾其中包含了多少杂质，只借这一口气，使自己回归最冷静的状态。

如今他虽难于脱困，但众阴卒孱弱的攻势却同样伤不到他，至多消耗他些许真元而已；弥漫的阴气虽与他质性不合，使他颇感难受，然则敌人跨界而来，所受限制只会比他更大。可以说眼下他天时地利占尽，拖不起的必定是对方，只需严防死守，待当日升便是。

想通这一点，低落的心气立有回升，剑势也由突围改为守御。原本偶尔能欺近他身的鬼卒就此尽数被挡在七尺之外，徒然冲杀劈砍，却再越不得剑障半步。

长夜未央。

燕无敌缓缓站起。

那双蒙着一层灰翳的眼睛盯住少年，里面分明还藏了一丝诧异。以他修为，自可一眼看穿其人不过区区还丹，为何能在军阵中支撑不倒？燕无敌深知军阵威能几何，知晓那以阴力幻化兵器的手段不过是表象，其泰半威力，皆在于阴卒冲杀间散发出的战阵杀伐之气。

九幽黄泉并不太平，诸位阎君之间尚有战事，而在冥府之外，更有无以计数的凶妖鬼物，与冥府生而为敌，彼此攻战杀伐，终年不休。作为元虚阎君麾下真君，燕无敌一身修为实是从无数争战中得来，帐下阴卒受此加持，冲杀时即生惨烈杀气，往往会在不觉间撼人心神，使之心神动摇，不战自溃。

可如今那人却似丝毫未受影响，俨然将其全然无视，若非此行目标——狐女——已面色惨白、瑟瑟发抖，燕无敌真要以为阳世法则对他的压制已然至斯，使他神通受限，一身修为难以发挥三成。

锵然声中，白骨长刀拔出。

燕无敌举起长刀，遥指苏玲仙眉心。

少年心志之坚出人预料，得其护持，他帐下鬼卒势必拿不下狐女。他跨界而来，消耗本已不小，若再拖延下去，待当日出，就连他也会在渐重的阳气中受尽掣肘，届时再想擒杀妖狐，无异于痴人说梦。

燕无敌不愿再等了。

以他修为，亲手对付一介还丹实在有失身份，但相比于阎君之命，他的个人荣辱更是不值一提。

当下燕无敌一步踏出，长刀挥舞间燃起森森白焰，宛似突破了时空界限，径直出现在苏玲仙头顶！

无以计数的风旋在刀锋下诞生，发出凄厉的啸叫；巨量阴气被长刀牵引，绕旋中心，向上堆垒，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轮廓；而就在此森罗气象中央，惨白刀光恍若惊雷，轰然劈开混沌阴霾，携毁天灭地之威，向苏玲仙当头斩下！

云练面色剧变。

一刀之威，天地变色，恍如风雨欲来，阴云壁垒。若说他原本还在怀疑，不知燕无敌与血神子孰强孰弱，那么当敌人此刀一出，滔滔气焰倾泻而下，直似山崩洪流不可抵御，他心中便再无半分疑虑。

燕无敌此人，实要更胜血神子一筹！

苏玲仙花容失色，不禁闭眼捂耳，一声尖叫。她修为远未恢复，如今约莫只在通神，燕无敌这一刀辟易万物，杀气刀意莫不直冲她来，她能坚持不倒，已是由于云练就在身边，无端添了许多勇气之故。

长刀光焰熊熊。云练灵觉非凡，早认出那苍白火焰所燃烧的，正是无数死灵殒命时的怨气。此刀以其人渊深莫测的修为作柄，化万千生灵死灵怨气为锋，其威其煞，实已达长生之下的止境！

可他眼底竟无一丝怯意。

面对这泼天刀光，云练猛将苏玲仙拽至身后，右手仙剑递出，半途已化为迷蒙星雾，将他周身尽都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