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并肩（中）（1/2）

云练缓缓起身。

四顾黑暗苍茫。废墟间的昏光不知何时已灭，浮动的尘埃也被刻前交战的余波清空。此时望将出去，视野转较刚刚清明许多。然则在他眼里，视野覆不到的死角处分明有着什么，正在蠢蠢欲动，只等他心防松懈，就会扑杀出来，把他连皮带骨吞噬。

云练伤重之躯，最难抵挡阴煞，此时受此阴寒气息一冲，不免面色发白，心中也隐隐生出不安。忽然却有一束火光亮起，照亮三丈方圆。他身心均是一暖，同样催发剑光，与焰光勾连呼应，形成合力之势。

黑暗中，红光亮起。

那是两束血红，间距极近，依稀像是一双眼睛。有一双，就有两双、三双……转眼间，无数血红光芒次第亮起，密密麻麻，重重叠叠，直勾勾向两人盯来！那森罗的黑暗里，隐约还有痴男低唱、亡女嘶吟，鬼语啾啾而鸣，阴寒之气，直侵肺腑。

云练只觉喉间凉气直溢，冰寒死气将将就要溢出口鼻。任是他胆大包天，乍见这噩梦般的景象，也不由头皮发麻。他自不惧殊死一战，然则重伤之下，心防不稳，难免为此邪气所慑，油然心生战栗。

便在此时，一具温软身躯悄然贴来，与他背靠着背。

半边身躯即刻一暖，那暖意更而流遍全身，最终注入心窍，驱逐他内心一切不安。云练心中大定，身子则鬼使神差般一动。两躯摩擦而生的温软触感，终教他确信，与他紧紧相靠者，正是少女无疑。

此算是投桃报李？云练作如是想，心中却莫名一荡，掠过一丝奇异滋味。他旋即摒除杂念，运起目力，望向黑暗深处。

一望之下，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那血红光芒果真是一双双眼睛，且拥有者不是别的，赫然是一个个的人。然则这些人与他过去所见皆尽不同，其皮肤有如生铁浇铸，隐透青色，泛着奇异的金属光泽，四肢躯干则偶尔会弯折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看上去更似机关制成的人像，而非活生生的人了。偏偏它们周身死气缭绕，怎么看都不像是机关人偶。

不类生人，不似机傀，那么……尸！

“通灵、驱尸之术。”

身后少女轻声说道，云练心中一凛：赶尸一脉他也曾听闻，据传其发源于南疆，道统亦正亦邪，后流传天下，九州各地皆有支脉传承。这一脉讲究以药物、功法祭炼死尸，使之铜皮铁骨、灵性重开，最终灵智复苏，可谓大成。然则生死天命，若无绝大神通贯通阴阳，强摄魂魄返生，就算炼尸术最终令死尸化生灵智，终也与曾经之人截然不同。正因此天生缺陷，赶尸一脉从未出过勘破生死劫关的长生真人。

而在眼下，这一亦正亦邪的手段由炼血妖人使出，无疑是地地道道的邪法了。

不过废墟空旷，何处藏得如此众多的尸傀？

云练环目一扫，见得不少尸傀身上覆着厚厚的土灰，似是方从地底钻出来一般，心中立时一阵恶寒。这些尸傀刚刚显然就藏在废墟地下，他却毫无知觉地从它们头顶走过……

一念未绝，小腿突然一紧。低头即见两条铁臂从土里钻出，牢牢抓住他双腿。土浪飞溅中，一张人脸悍然冲出，张嘴噬向他膝盖！

尸傀神情木讷而僵滞，偏偏嘴巴直豁到耳根，张着占据半边脑袋的血盆大口，那模样真真诡异可怖之至。

云练反而镇定下来。或许他内心原有惶惑，此刻却莫不如烟消散。久经生死的道心流转如剑，刹那已将一应杂念尽皆斩灭。

鸣剑声中，剑光直贯而下，尸傀当不得如斯锋芒，脑袋当即裂成两半。至此它犹未毙命，兀自开合血口，向他噬来。但云练此剑太狠，早断尽它体内的生死玄机，这从颅至股一分为二的尸傀终是颓然咆哮一声，无力地分倒两旁，只有铁箍般的手臂还抓着少年小腿，也被他轻易斩断十指，一脚踢开。

少女同样遭了偷袭，只是她神完气满，应对的远比云练从容。早在尸傀手臂伸出之际，已有乾焰阻拦在前，那如铁双臂未待穿过火帘，已被烧化成汁，连带地下尸傀一并融化，脸都没能露上一个。

话虽如此，可无论少年少女，此刻心境均不轻松，只因随着二尸偷袭，四周无数尸傀已向他们悍然扑至！看似笨拙的身躯两个纵跃，已有一头欺近少年身前，爪锋划过数道暗金光芒，携破空厉啸，当头抓落。

是此黑暗如牢，少年男女的身影孑立黑暗之中，面对铺天盖地的尸潮，单薄得仿佛风吹即裂。身后紧紧相抵的身躯，已是彼此刻下唯一的依靠。

此起彼伏的吼啸中，剑气炽焰相替爆发，每一击都少说有一头尸傀毙命。只是尸傀实在太多，即使大多只是铁尸，除却体魄强横外再无异能，但如此众多的规模汇合，仍是一股难以抵御的力量。

何况就算是铁桩，以剑劈、以火焚，同样也会耗损真元，一众铁尸好歹身携尸气，看似在被砍瓜切菜般屠杀，实则每一只都会耗去两人不少真元，长此以往，两人势必会在杀光铁尸前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