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并肩（上）（1/2）

在废墟中穿行少半炷香，两人终于抵达中心，来到了一座高坛之下。

高坛高逾十丈，在众多已然残损的建筑间尤为雄伟醒目。其底座四方，四角斜走而上，在顶端收束成一个同轴方台。坛四方均铺石阶，与别处不同，此坛并未毁于那次天灾劫数，但四方石阶终是有泰半破损，仅两人面前这道可供攀登。

原本两人均不知此地建筑功效若何，一见此坛，却皆隐约浮出一个想法。云练沉吟一下，不大确定地道：“这是……祭坛？”

少女抬起头，望向高坛之顶，并未如少年一般猜测出言，只迈动脚步，向上登去。

云练紧紧跟着，登至半途却倏然转头，剑一般锋利的目光扫视废墟，半晌方继续攀行。

在此期间，少女已登上坛顶。四望空荡荡的方台，她突然伸手往旁一拂，火光一闪即逝，她掌心已有袅袅黑烟逸出。

云练此时现身，见得此景，目光便是一凝：“怨魂？”

少女不语，只再一拂袖，平地即有大风吹卷，吹散满地尘灰。灰白的颜色飞快退去，露出下方红褐近黑的砖石、并满地奇诡狰狞的纹路。

云练微微一惊。只见那纹路所绘，赫然是一个狰狞的鬼神面孔。凶煞之气扑面而来，栩栩如生之处，几令人错觉它乃一个活物，而非区区一幅刻画。

云练锐目一扫，只见方台四角地面各有一个小孔，其一之内尚有一片碎裂的布帛。他拾起一观，就见这片寸许大小的布片上绘着半个似篆非篆的图案。他辨识片刻未果，便递与少女，示意她看。

少女接过一观，道：“祈祀、祭礼之类。”

“果然是祭坛。”

云练抿了抿唇，望向鬼神面孔的眼神有些阴沉：“此神一看就是邪神之属，祭祀之法若非淫祀，就是血祭。从各种迹象来看，当属血祭之流。”

满地黑褐斑迹无疑就是血迹，就算干涸已久，也瞒不过人去。云练面色愈发难看，眼前便似有妖人捉来黎民，在此地大肆宰杀、祭祀邪神的场景：“炼血妖人当真该杀！”

听他话中杀气四溢，少女不由向他看去。却见他面色冷峻，俊逸的眉宇间杀气腾腾，隐约更有丝丝煞气攒聚，汇结眉心，终化作狰狞鬼面，覆上脸面。

鬼面突然作势咆哮，悍然向她扑来！

少女眼中绽出凛凛金红，无形的强压辐射而出，此间空气当即发出爆鸣。鬼面立时消散，她一只柔嫩雪白、却足以分金断玉的纤手，已抵上云练咽喉。

云练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不由大吃一惊，问道：“道友这是做什么？”

说话间，他分明看见少女面上烟纱散逸。然当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准备一睹她真容时，烟云散处，露出的却是一只狰狞可怖的鬼面，张口向他噬来！

锵琅剑鸣中，剑锋玉掌一触即分，乾焰银辉随之闪耀，当空冲抵，强绝的风压瞬间吹散百丈烟尘。

少女身形微震，徐徐收掌回袖。云练则略退半步，好险撞上石柱。两人对视一眼，均能看见对方眼底的冷意与讶然。

云练定了定神，思及方才情形，立便觉出几分不妥，皱眉道：“方才……”

“有人。”

少女的回答没头没脑，云练却是理解无碍。早在进入废墟不久，他已隐约察觉有人窥伺，刻前错觉更是证明了这点。

问题是：敌人在哪？

云练沉气宁神，凝目扫视四周。但除了森森黑暗外，他还能看见什么？

突然间，背部一凉，游过一阵阴湿冰寒的触感，似有一双满涂血浆的手正在抚摸一般。云练猛地转身，身后却只有一根石柱、以及无源昏光照出的自己的影子，似乎刻前之事不过错觉一场；然而那岂会是错觉？

此等诡异手段，当真闻所未闻。云练心中方是一寒，就听身后袍袂飞响，回眸只见少女倏乎旋身，抬掌朝虚空一劈。

那一瞬间，云练依稀见她身后火翼扇动，一闪而逝。灼热火轮席卷而出，一时间，他的眼前便只有那跳跃烁动的火光！

少女无疑遇到了与他相同的遭遇，只因她天性好洁，含怒之下的反击也更见凶猛。然而即便她的反击暴烈如斯，躲在暗处的敌人仍无暴露迹象。

论道心之稳固，少女犹然在他之上，连她也未能豁免，大抵可排除幻术之流；且那感觉如此真实，又岂会是幻术？可若非幻术，这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云练苦思不得解，而在此期间，少女的反应更比他预料的大过许多，此时非但双瞳尽赤，连身外都腾起灼灼火光。他只觉自己好似置身火炉之中，无处不在的高温几乎要把他全身焚化！

下一刻，炎流热浪轰然喷发，外扩的冲击瞬间席卷百丈！云练勉强护住周身，人已被远远轰出，直跌出十丈之外。

躲过当面砸来的半截石柱，云练竭力睁眼，望定那立于吞吐不定的火舌中心的纤影，狠一咬牙，身合剑光，强穿熊熊火海，当她面门吼道：“速速冷静下来，莫被搅乱心神！”

回答他的，只有更高三尺的火墙！

闷哼声中，云练倒飞而出，直退出百步方尽消去势。他随即合身前扑，再度冲入火海。此次他更不多言，仙剑划过一线寒光，直取她眉心要害！

少女冷漠相看，袍袖翻卷间，一只纤手悄然伸出，笔直抓向剑锋。

剑掌相交，竟是发出一声铮然金鸣。少女掌缘乾焰环绕，斜切虚空，轮出四指弹击剑刃，每弹一记，剑光便黯淡一分。待当四音响过，她即变掌为抓，把仙剑生生抓在掌心！那切金断玉如裁薄纸的剑锋划过那玉手手心，竟连一道印痕也留不下来。火焰既而顺着剑身蔓延，转眼已将云练周身吞噬。

凄厉的剑鸣声中，云练身如陀螺急转，剑气并流火飞落，恰如一场缤纷的赤雪。他突然闪至少女身后，剑尖势若流星，在空中划过一道灿灿精芒，向她后心疾刺而去。

少女头也不回，只身后火翼再现。那虚无的焰光竟似有着实质，交叉一挡，剑光便如陷泥沼，再不得寸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