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妖影（下）（2/2）

但见一抹寒光乍泄，如壁黑暗顿给切开，惊艳的剑光瞬间映亮百丈！此起彼伏的惨叫一时不绝，更夹杂无数扑通落水之声，浓烈的血腥弥漫开来，伴以阵阵腥臭，此间环境顿时恶劣到常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是……蝙蝠？

惊鸿一瞥间，云练看清了来袭之物的模样，其形如巨鼠，肋生双翅，俨然就是书里所载的蝙蝠。可他何尝听闻过身长两尺，翼展三尺，双睛赤红如血的巨蝠？如此生灵不似生灵，更像是受了邪法而魔化的妖物！

倏乎间，云练心念电转，想起了栾云山里的那只灰兔，当时情形与今又是何等相似。只是当相同的变异出现在生性凶猛的血蝠身上，情况又当如何？

他已无需去想。眼前发生的一切，早把答案昭示分明。

成千上万的凶蝠全不知惧为何物，在扑击无果，抛下数百具同伴尸体之后，蝠群猛地一个拉升，即又呼啸而下，悍不畏死地向下方的少年发动冲击！

不时映亮的剑光中，云练能清晰看见凶蝠大张的血口，以及内里猩红颜色、并两枚突出的尖牙。每一瞬间都有无数血蝠在剑气下丧命，然则同伴却无动于衷，依旧扑击不休，凶蛮之相，世所罕见。

深邃无边的黑暗里，唯见一点剑光如豆，存在于呼啸的风雨之间，似乎随时将熄，却始终恒亮如初。

不知过去多久，蝠群疯狂的扑击终于结束。幸存的凶蝠盘旋一圈，仿佛终于知晓死为何物，在一阵略显稀疏的扇翅声中呼啸远去。

云练抬手抹去额前冷汗，忍不住长出口气，缓缓坐倒在地。

这并非他力竭疲乏。他怎么也有还丹修为，就算状态不佳，杀一群全无道行的凶蝠也不是甚难事。但他心累了。他已不知自己挥出了多少剑、屠杀了多少蝙蝠，蝠群死难时的怨气似还缠在手上，此时他放眼望去，眼前尽是茫茫一片血影，握剑的手更是缠绕着深红近黑的血煞。

那并非真实存在之物，而是修道人借助灵觉所看见的怨戾之气。

他又何尝造过如此之巨的杀孽？诚然其物灵昧，几已不属生灵，但终归还是活生生的东西。那丝丝缕缕、却成千上万的怨气冲刷心防，能守住本心如初、不使受污已是不易，一时三刻的难受却是跑不了的。

云练突然一个翻身，伏在地上呕吐起来。却是他回过神来，闻到此间无比浓烈的血腥和恶臭混成的恶心气味，一时腹中抽搐，哪里还忍得住？只是他早已辟谷，腹中空空，这一吐实也吐不出什么。

此地危机四伏，云练不敢懈怠，待不适稍去，便即运起玄功，把周身震荡的元气尽数平复。

便在此刻，振翅声响，密度竟犹胜初时百倍，无以计数的扑啦声合在一处，根本就是轰轰隆隆的雷鸣！

云练目难见物，但仅凭声音，他也能想见那黑云压顶的恐怖之景，云里密密麻麻攒动着的尽是血翼尖牙的凶蝠！如此画面只是想象都会令人不寒而栗，更何况此刻亲身面对！少年面色止不住发白，若非他素来胆大，早被此景吓得落荒而逃。

但越是如此，他越不能惊慌。如今他气息内敛，在一群畜生的眼里当是不存在的，然若惊慌失措，不慎泄了气息，则势必难逃百万蝠群的围攻。就算他自忖拼命之下，可以尽屠蝠群，却也不愿造此天大杀孽，一则心中不忍，二则不愿为将来修行增添变数。

只是如此阵仗，未免太惊人了也？此地竟有如此多的凶蝠……唔，是了，它们终是要出巢觅食的，这么说来……

云练心中思量，就听蝠群呼啸着从己头上飞过，果然没有发现自己，想来以其低弱的灵智，也不会特意循着血气下来探查……

一念未绝，有一物正中头顶。当此心神将松未松之际，这一惊着实非同小可！云练只道自己被蝠群识破了行藏，大惊之下，险些就维持不住敛息秘法。

但他转念又觉不然。空中落下之物轻脆干硬，绝非是这些凶蝠该有的形态。

云练微觉惊讶，俯身搜索，很快就在一地蝠尸间寻到了那与众不同的物什。那是块黑乎乎的焦炭，完全认不出原本形状，他也是从充斥天地的凶蝠身上推断，方觉此物当也是一头蝙蝠——只不过已被彻底烧焦了而已。

云练大为惊奇，抬起头，即见黑暗深处，隐约透出一线红光。

红光明净而深透，任它遮挡重重，依旧照射出来，像是暗夜里的一点薪火，稍有触动，便生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