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剑雾（中）（1/2）

两人显然已是熟识，客套过后，即各自引见同行门人。陆轻章邀请一声，夜清澜即欣然同意，领众人与无极宫同坐一席。

云练方一坐定，白狐即从他怀中窜出，跃到席上。看着满席珍馐，她双眼不由一亮，张口衔起一枚果子，就跃上少年肩膀，作势欲喂。

看着她眼中的期盼意味，云练实不能、也不忍拒绝，于是咬过果子，三两口囫囵吞下。至于这枚太始城用以宴宾的仙果是何滋味，却是食而不知了。

陆轻章正和夜清澜笑语晏晏，余光扫见此幕，不由便笑：“云师弟与这只灵狐却是亲近。”

夜清澜但笑不语，只一眼瞥去，就让少年心惊肉跳，声息不由弱下三分：“我与她患难生死，的确较等闲亲近些。”

陆轻章哦了一声，饶有兴味地道：“我观师弟已有还丹修为，只是看你面相，却要比贵宗同门更年轻些。”

孙婕纯插口道：“陆师兄有所不知，云师弟他年方十六。”

“原来如此。有道是年少出英……”

陆轻章恍然点头，话半忽哑了声息，俊逸的脸上笑容僵滞，极诧异地盯了少年一眼。

这一情绪更甚蔓延出去，但凡无极宫人，神色俱都变得颇为微妙。

到底陆轻章道行最深，片刻咳嗽一声，强笑道：“十六还丹……九霄剑宗人才辈出，才出了个秦师兄，眼下又有云师弟，真是可喜可贺，嗯，可喜可贺啊。”

云练谦逊道：“师兄谬赞。师弟我才疏学浅，惟愿刻苦勤勉，始终如一。”

陆轻章赞许点头：“天资横溢则已，难得是不亢不卑、不骄不躁，好！”转望剑宗诸人，不禁又是点头：“诸位见同门天妒之资，修为一骑绝尘，眼中却无怨尤，心性实也不凡。九霄剑宗有诸真人高瞻远瞩、宏图伟略，再有尔等后起之秀以为未来，兴盛之期实可指日而待矣。”

夜清澜淡淡一笑，正待回应，外间忽有一道声音飞来：“兴盛？笑话！互相吹捧，真真不要面皮。”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二派门人更是面露怒容，神色不善地向声源处望去。

只见月门之下，有五人徐步而入。

当先一人天庭饱满，身量昂藏，方阔的脸上双唇微抿，即生冷毅之气。他或许称不上俊朗，然则眼有神光，熊腰虎背，又极富男儿气概。他背上斜挎一具五尺长一尺阔的黄铜剑匣，匣上隐约可见曲折禁纹，偶有灵光闪逝，即似有神锋出鞘，寒光乍泄。

此人无疑是来者的首脑，且气势冲天，极为引人注意。但众人目光只在他身上略略一转，便投向他身后一名同样身背剑匣的青年男子身上。

方才出言不逊者，正是此人。

云练眉头微皱，若不经意道：“此子是谁？”

声音并不刻意，既不压低，也不抬高，更像是道左逢人不识，而向同伴询问的语气。这原本再正常不过，一旦结合其人之跋扈，则又顿生荒唐喜感。至少二派门人，泰半都失笑出声。

试想若有人上门挑衅，对方却不知他何许人也，场面又会是何等的难堪可笑？

夜清澜偷向少年比比拇指，摇头道声“我亦不知”，问陆轻章道：“师兄可识得此人？”

陆轻章也是个心思明透的，闻言略作沉吟，片刻方是摇头：“不识。”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来人现身时的赳赳气势，便在此荒唐气氛中消磨殆尽。出言者脸色更是涨得猪肝也似，嘴唇哆嗦不已，抬手指指诸人，却半天说不出话。

但首合交锋，远未到分晓时候。

那出场便引去所有人目光的男子突然开口，嗓音低沉雄浑，如击擂鼓，震得人心跳也为之起伏：“有眼无珠也就罢了，数典忘宗，却未免令人不耻。”

云练一怔，沉吟片刻，问道：“万剑阁？”

夜清澜不动声色一点头，随即就是冷笑：“便请这位道友告知，典为何物，宗在何处？”

此人却不再言语，只大马金刀坐在居中席上，拿沉静的目光扫视四周。但凡与之接触者，莫不心中一沉，似被“打”入什么东西，呼吸立为之不畅。

剑阁一行随之坐下，俱是稳坐中场。这下子，不止二派门人，余者也尽都面露不满。诸宗谁不比万剑阁先到？但为谦逊之故，均让出了正中席位。孰料万剑阁行事如此强横，竟毫不避忌，大喇喇坐了上去，直不把众人放在眼里。有性子冲动的，立时便待起身，却又被同门拦下，发作不得，面色好生难看。

云练皱眉道：“剑阁中人，居然如此跋扈？”

夜清澜平淡回应：“一群自命不凡之辈罢了。”

此时那出言不逊者已缓过神色，面对女修的质问，不屑地冷笑数声，道：“念汝宗掌教不过是本阁弃徒，盗了本阁秘传真经，自立山头，还搬出一部不知何处捡来的剑诀，自诩‘古今杀伐第一’，却不知早笑煞了世人！”

此言一出，场面霎时静下。

天剑真人出走剑阁一事，在上一代间不属隐秘，但小辈中人知晓的却不多。此时闻听此讯，场中人物脸色大多微变，望向剑宗一行的目光多少就有些微妙。剑宗诸人更是愕然失措，全不意会从外人口中闻得如此秘辛。

孙婕纯怒道：“竖子信口雌黄！”

那人志得意满，不由哈哈一笑。却听夜清澜柔声道：“这位道友好大口气，何不径上云空之山，当面向掌教分说？背地里议人长短，既非君子所为，更教人打心眼儿里不耻呢。”

女修口舌当真是极利的，此言避重就轻，轻描淡写绕开难堪，更直指对方卑劣行径，实乃一手反杀！谅此人区区通神，不过一初出茅庐之辈，论言语刁钻，又如何比得上她？三言两语之间，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场中气氛由是再变，不止两派门人，就连诸宗对万剑阁行径看不过眼的，多少也笑了出来。

如此笑语，真真刺耳无比！那人面色由赤转黑，再自黑而白，猛地反手一拍剑匣，即有龙吟之声从匣中传出，眼见得下一刻，就会有寒锋出匣！

为首之人此时忽然伸手，虚虚一压，半开的剑匣便又被一道无形大力强行关闭。他望向夜清澜，淡道：“女流之辈，果然牙尖嘴利。只可惜事实如此，又哪容你支吾否认？”

他大概是个沉默寡言的，只在为同门解围时方会开口，然论心思明透，又何止胜过同门一筹？他分明留意到女修话里的含糊之处，紧抓不放，猛击剑宗痛脚。

夜清澜尚未回答，已听孙婕纯一声怒喝：“胡说八道！本宗清誉，岂容你如此污蔑！”叱声中，她眉心光华一闪，即有剑光呼啸飞出，直指其人面门！

夜清澜较她多一层思虑，回神之际已阻拦不及，仓促间叫声“师妹不可！”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冲突升格。

那人看着剑光飞来，却自稳坐不动，无半分阻挡之意。他身后则有一人抢上，匣中仙剑飞出，端正迎上女修的剑光。

孙婕纯性子冲动不假，但身为剑宗上届仅有的六内门之一，一身修为却绝不含糊。她所修亦为《天剑真诀》，此时一剑飞出，剑势恢弘之余更显凌厉，在云练看来，实不比他初下山门时逊色多少。

他心思不如夜清澜繁多，本可制止孙婕纯出手。然他对万剑阁的强横实也看不过眼，且笃定以那人之傲，绝不会亲自出手。如此，以余者通神之修为，无论何人应战，孙婕纯都未必会输。

但万剑阁行事专横，实也有其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