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风雨（上）（2/2）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云练心乱如麻，恨不能立时离去，再不与苏玲仙一面，以证清白。可一想到自己一旦离去，以她眼下状态，势必会横死在茫茫云空山中，他便隐有些不忍，又如何能真个狠下心肠？

苏玲仙正暗笑他虚张声势，忽见他神色瞬息万变，隐约更映出一线狰狞，不由就是一惊，忙问：“怎么了公子？”

云练深深呼吸，总算定下心境，摇头道：“无妨……”

“妨”字半吐，声息蓦然中绝。云练脚下一个踉跄，突然向地面倒去。

苏玲仙惊呼着抢上，再不顾尘土污了秀发，张臂把他抱住，急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云练顺势起身，道声无妨，剑眉已不自觉皱起。

便在方才，一丝莫可名状的气息突地掠过他心头，明明无形无迹，却是压力庞绝，有若大山！根本不容他挣扎，已把他狠狠压倒。

只是其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未等他倒地，气息已消失无踪。苏玲仙得以轻而易举将他扶起。

怎么回事？

云练惊疑不定。那气息来去全无征兆，偏偏强横之至，却是哪位化婴修士，甚或长生真人到了？还是说有些别的原因……

云练刚从自家心事中抽身，转眼又遭逢变故，不由得头昏脑涨，烦躁不已，只觉为何下山之后，接二连三尽是糟心之事？

当其时也，一缕寒意袭来。

不同于刚刚被苏玲仙调戏时的酥软，亦不类适才将他压倒的重压，此次袭上心头的，便只是最最纯正、最最阴寒的杀气！

树妖王！

那潜伏在侧、伺机许久的大敌，到底看穿了他的伪装，更在他心神松懈之际悍然出手，务求一击必杀，报仇雪耻！

云练脸色大变。

根本不暇思索，云练仙剑一荡，剑身陡然耀起极致的光，一瞬间焚尽黑暗！剑轨破空而过，留下一道凝而不散的光弧，正把二人周身护住。

“咄咄”声中，数缕灰绿气芒击在剑光之上，轰得剑光明灭不定，转眼破碎。只见一缕淡若轻烟的劲气一闪而逝，云练一声闷哼，后背衣衫破片纷飞，已多了一个茶杯大小的破洞。

苏玲仙大惊失色，忙把玉尺擎起，谷催真元，化出一圈光盾却敌。

但她法力比云练尤为不济。气芒再至，光盾一闪即灭，尚余两道灰芒夹杂劲气袭来！

映着灰光，苏玲仙容色惨淡无比，嘴角更挂下一道血线。如今她重伤未愈，若再受此一击，性命实可休矣。

苏玲仙瞳孔剧缩，清晰地露出惧色。而那恐惧转眼便化作绝望。她不觉浑身颤抖，求生本能竭力呼喊，身心却已尽为生死间莫大的恐怖所攫，半分也动弹不得！

便在此绝望之际，眼前人影一闪。苏玲仙无意识睁大双眼，呆呆看着那道身影立在身前，不宽的双肩，却似能够撑起天地。

尘土飞扬间，她不知怎地跌坐在地，看着那剑光铿锵鸣动，劈开黑暗，将灰芒一一挑飞。可更早一线，那缕暗劲已突破剑光封锁。少年身形一凝，衣衫背后再添一洞，一道淡淡白气透体而出！

两度受伤，云练再也忍耐不住，猛地喷了满襟鲜血。

血腥味迅速弥漫，呛鼻微酸。苏玲仙终于惊醒，眼眶一红，凄叫道：“公子……”

“噤声！”

云练冷冷喝道，剑光回转，将来袭灰芒一一斩落，却难防那飘忽不定的暗劲，突然又发闷哼，踉跄着退后半步。

苏玲仙紧咬下唇，素手一挥，玉尺便涌出浓浓青光，化作一头爪牙俱全的狐狸，或抓或咬，堪堪将灰芒挡下五成。

得她支援，云练压力大减，在又一缕气劲袭来时，终于觑准其来势，一剑斩下！

剑气相击，竟是发出金鸣之音。云练面上掠过一片红潮，浑身立时一颤。但这一击终究被他挡了下来。

云练心中一定。

无论挡得何其辛苦，只消那气劲并非真正无形无迹，他就有几分把握破得眼前困局。若不然再挨两下，他必将身受重伤，再无还手之力。

他不是没有更简单的破局之法，然若如此，岂非违背了游历初衷？树妖王虽是还丹上境，但正如苏玲仙所言，实力未必强他多少，真要生死相搏，胜负犹在两可之间，正是上好的磨刀石。若他能以一己之力斩之剑下，修为道心必将大受裨益，甚或能借机觅得结丹机缘。

古来炼气丹成一关最是难过，不但得有卓越天资，更需掌握一门符合自身修为的丹诀，不知令多少散修奇才饮恨。云练不虞无有丹诀，《天剑真诀》自成体系，筑基法、丹诀、渡劫秘法莫不浑然一体，一脉相承。他所缺者，便只有感悟而已。此亦为他下山游历的最大目的。

无论是纸上得来，又或是亲身经历，他都深谙机缘险中求之理。虽说师尊曾有不涉险滩、不立危墙之言，可若真有劫数来攻，他也不惮去搏那生死一线！

胜败存亡，剑下生死，又是何其淋漓痛快！

有念及此，胆气顿时一粗。云练举剑齐眉，凝定片刻，口发一声清啸！

洞外风雨倏止。无以计数的雨丝倒卷而出，乱针般迸溅飞旋，宛若千朵白莲同心而开，清晰地标记出剑轨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