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星云（中）（2/2）

光华一闪间，大气轰声爆鸣！那柄威势无伦的天剑宛似破夜的坠星，拖出一道绚烂尾迹，撕裂夜幕，一剑斩落！

当先三妖连惨叫也不及发出，一瞬间身首两分！天剑更不停顿，斜扫一圈，余下十数树妖中者立毙，再受那凌厉剑气一绞，尚未坠落，已散作了漫天星尘。

一时间月照云流，星坠胜雨，山岭处处，尽皆美如幽梦。

苏玲仙欢喜无限地叫声“公子……”，就见云练身形一晃，突然自高空坠落。一时间惊得花容失色，慌忙奔出两步，张开双臂，将他抱住，脚下却不慎绊到什么，当下一个踉跄，和他一同滚翻在地。

天翻地转间，苏玲仙怔怔思道：“咦？似乎不重呢……公子竟那么瘦么？地面也是软绵绵的……”突地醒悟什么，啊呀一声惊呼，定睛一看，但见少年一脸菜色，正被自己压在身下。

苏玲仙羞惭欲死，红着脸儿爬起身来，又把云练扶起，手忙脚乱地替他掸净衣衫，拍打两下，才醒悟自家的行为究竟有多么荒唐，急得差点儿没哭出来，语无伦次道：“公子，我……对不起啊公子，是仙儿太笨拙了。”

云练被摆布得头昏眼花，只觉还不如一头撞在地上来得爽利——反正以他肉身之凝练，区区数丈高度根本不算什么。他旋即记起多年前一事，羞愧之余，也再无立场埋怨她，只好道一声：“罢了。”便伸出手掌，凭空现出一只窄口圆通，雕麒麟祥瑞，形制极见精美的玉瓶。

苏玲仙再度见着这神乎其神的手段，依然惊讶不已，微动嘴唇想要发问，又觉眼下不是时候，便强自忍耐下来。

云练目不斜视，却似洞悉了她所想，便抬起手来，示意她看自家手指上的扳指：“此乃家师所赐，可用以储存器物。”

苏玲仙便露出惊叹之色，忽又嗅到一阵异香。只见云练从瓶中倒出一粒赤色丹丸，未等她看个分明，已吞服入口。

她不免好奇，又想询问，蓦地面色微变。方才吸入的丹香居然化作一道暖流经转窍脉，一丝精纯之极的元气注入内丹，固然微弱，却勾动她体内生机隐隐搏动，浑身暖暖融融，令她舒服的几乎低吟出声，身上伤势立即好了一分。

只是闻到丹香，就有如此神效，更不消说真正吞服了。云练只觉腹中暖意氤氲，略一运功，便散及四肢百骸，修补起因强行施术而受损的窍脉来，周身那无处不在、宛若噬心剜骨的痛楚登时大为缓和。

九剑之御本非通神境所能运使，强行施展的后果，便是浑身上下经脉尽伤。也亏得他近年来修为渐深，虽说仍免不了一场伤痛，却好歹比初晋通神那会儿不知死活召唤天剑，以至于当场重伤晕厥，卧床一月不起好得多。

云练暗中松了口气，又心疼起那一粒华玄丹来。

不比回元丹这等剑宗弟子必备之物，华玄丹无论用材抑或炼法，均要远胜十倍。即使以九霄剑宗库藏之丰，白云仙又对他宠爱有加，此行出山他也只携了五枚而已，不曾想下山当晚就耗去一枚。

要说他如今筋脉受损，疼痛则已，伤势却算不得重，按理来说，服一粒回元丹便已足够。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眼前危机虽除，却有更大的威胁正在逼近。

树妖王。

或是出于傲慢，对方不曾亲身前来，只派出了族人寻仇。然而当它所有手下皆尽战死，任其再是骄纵，也定无法容忍，报复之事，已成必然。

时运居然如此不济……

云练暗自摇头，向苏玲仙看去一眼。女子正抱膝坐着，怔怔盯着他看，见他转过脸来，便嫣然一笑，绽出如花美靥。

他不禁默然，原本的思路顿时中绝。

“凡事三思而后行，切忌轻举妄动；既为之，则无悔也。”

师父的训诫流过心间，云练苦笑不已。若是快意恩仇，就算与长生真人为敌，毁了今生道果，他也绝无后悔；可如今情形，却远要复杂得多。

云练叹了口气。

有道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却为何愁丝如山，缚得他动弹不得？

“怎么啦？”

云练笑了笑，道：“在想树妖王之事。”

苏玲仙柔声问道：“公子可是担心？”

“称不上担心。”

云练斟酌措辞，缓缓道：“我见惯了还丹、化婴乃至长生真人，一头不入流的还丹妖王，实在不算什么。但它毕竟高了我一个境界，正面对敌，胜算实在不大。”

苏玲仙望见他眉宇间的那丝难色，突然间热血上涌，脱口道：“我来拖着它便是！树妖王领地不过三百里，以公子御剑之速，不出一日即可飞越。”

“那你呢？”

苏玲仙幽幽道：“仙儿虽是伤病之躯，但好歹已结了丹，就算非它敌手，拼一拼命，也能换它个重伤难愈。届时树妖王有伤在身，必不敢追，公子只需留神其他妖怪即可。”

云练默然，仰望夜天群星，悠悠道：“吾师曾言，切忌首鼠两端。我既然救了你，便不会弃你不顾。此事再也休提。”

苏玲仙却执拗起来：“公子救我于劫雷之下，又饶恕了我的欺瞒，大恩大德，已是仙儿三生难报。今逢生死危局，仙儿万不敢再拖累公子。”

她声线一贯软媚，此言却吐得掷地有声，决绝之处，实是荡气而回肠。

云练闻声回眸，星目之中雾色缭绕，掩却万千心事。那星雾终是散了，露出的眼瞳却清澈见底，早把一应心事深藏。“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