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星云（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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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火光跳跃着，肆意舞弄着腰肢。云练盘坐在篝火之畔，五心向天，双眸似睁非闭，正自吐纳调息。

他缓缓呼出一团白气，睁开眼来，剑眉不自觉皱起。

此地虽仍属云空山界内，但距离伏着灵脉的神霄峰已有千里，又无阵法汇聚灵气，天地灵气已颇为稀薄，两个时辰苦功，所炼真元也仅堪堪抵得上往常半个时辰。如此一来，即使修炼一夜，真元也未必能恢复一成。

夤夜鏖战，他的真元实已耗去了九成九，纵有灵丹妙药，如今也仅恢复到两成。御剑可以，斗法便不大成，勉强只能发出几剑，就会后继乏力。

云练无声一叹，有些惘然，不知如何是好。不自觉地，他想起了千里之外的水若。

许是女子早慧，云水若从来都比他多份沉着。云练不免就想，倘若是师妹在此，又会怎么做？那思绪渐而徜徉恣流，飘向今晨与她相拥的婉约一刻、昔日与她共渡的暮暮朝朝。

一念及此，便有思念如潮，翻涌上来，尚不满一日，已强烈如斯。

一阵寒风刮过。云练悠悠回神，只见星月满天。篝火不知何时已然熄灭，只剩下冰冷如石的焦炭，静静堆在一起。

云练望望天。已是丑时。意识里的弹指须臾，原来已是一个时辰。他随即微觉有异，一拭嘴角，擦到了一手湿润。

云练神色微窘，偷偷斜觑一眼，见那厢并无动静，方才安下了心，取出水囊净了手，又掏出火石，敲打两记，重新燃起篝火。

火光烁动，驱散暗寒，带来光热。云练收罢杂物，心绪一牵，又向太璇峰飘去。但他余光随即扫见什么，不由便是抿唇，如茧思恋顿时化为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

少年目光落处，苏玲仙正和衣而眠，蜷伏在一块还算平滑的大石之上。她头顶簪着五支木簪，结成一圈扇环，材质十分寻常，雕工却极为细致，恰到好处地展现了木饰特有的清雅秀气。谅她生身为妖，时常会犯迷糊，不像是遇过人烟的，这几支木簪想必是她亲手制成。

又想起初见她时的那裳蝶衣，当时不曾在意，此际回想，岂非正是由无数花枝编成？难怪那样缤纷，真如彩蝶一般。想来亦是她自己所织。

还是只爱美的狐狸。

他哑然失笑，摇摇头，视线下移。

约莫因为伤重，她的青丝略显黯淡，也有些枯燥，衬以那苍白容颜，整个人便显出几分弱质风流，让人一见之下，忍不住心生怜惜。

她是柔软的，不同于云水若，真正是软到了骨子里。

她大概真的太累了，明明已是还丹修为，又有九尾狐族天生的敏锐耳目，在他闹出如此动静之后，竟仍酣睡未醒，娇媚绝艳的脸上微带笑意，似正缠绵一帘幽梦。

想到她刚刚非得和自己争这放哨的岗位，此刻却睡得这般香甜，云练不由哑然。但那笑容仅是初绽，即已彻底冻结在他唇边。

脊心蓦地一寒。云练霍然旋身，入目却只有一片苍茫的夜色。

幢幢黑暗盘踞林间，如同荒古巨兽血张的巨口，欲择人而噬。那颜色无比深沉，仿佛整个世界皆已为其所吞，只余火焰燃烧的咫尺之地仍然存在，那光却太过微弱，似是一阵风过去，都会吹得灭了。

咕呜——

那是风在岩壁间回荡的声音，却更像荒岭孤魂不返生、难投胎的呜咽，咕咕啾啾，泣泣切切。柴堆嗤声轻爆，溅出两点火星，本就黯弱的火光明灭两下，就此彻底熄灭。

夜色无边，就此呼啸而来，吞噬最后一丝光亮。

冰凉的死气溢上心头，云练一时竟忘了呼吸！他旋即定下心神，手按剑柄，仙剑出鞘三分。

斩空剑铺开柔光，堪堪笼罩一丈方圆。阴森死气于焉褪去，那线冰寒却犹似芒刺在背，令他浑身上下无处安宁。

“呀！——”

突然一声尖叫，在此沉沉夜色间格外骇人。便是以云练胆气之粗，也被吓了一跳，仙剑光芒顿时一闪。

苏玲仙满脸惊悸，双手抱头，发髻凌乱地站将起来，惶恐间连木簪掉了两支也未察觉。她茫然乱转两圈，突地瞧见少年，当即哇的哭出声来，猛扑入他怀中，手足并用，把他死死缠住，哭叫道：“公、哇……公子，我、我怕……呜呜……”

云练依旧戒备地盯着洞外，忙里将仙剑挪开，轻拍女子脊背，柔声道：“做噩梦了是么？”

苏玲仙泣不成声，只用力点头，半晌方缓过气儿，抽噎道：“我怕，仙儿好怕，呜……我不想死，我好怕，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