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相约（下）（1/2）

此时清光刷落，移元换质，惚惚化作两道符箓落入二人手中。但见其上清辉流屑，无数星纹云篆生灭沉浮，密密麻麻尽是秘咒真言。而仅仅是这方寸间展露的万千气象与森然法度，已足够令人心惊，更别说还有天征子赐符前郑重的态度，以及白云仙身为堂堂真人也情不自禁的一声惊呼。种种迹象，均昭示着此物非凡。

恍惚之间，云练只觉自己此刻捧着的岂是薄如蝉翼的符纸？分明是那万丈神霄！那重量更沿着手臂传导入心，整个心脏都沉甸甸的，似有万千心绪积压其中，堵得人呼吸不畅，视听艰难。

天征子似是叹了一息，那情绪却太过微弱，直教人怀疑是否只是自家错觉。听他淡道：“此番历练，千般苦、万般难，都得你们一肩承担。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此符即为你们遇险时翻盘的杀手，你们且收着。”

白云仙此时已敛去惊容，似笑非笑道：“你们师尊这回却是大方。此符在手，若非招惹了各宗宗主，当可自保无虞。”

天征子只将祭法传授，末了道：“此符灵气过盛，以你们如今修为，尚难收入玄窍。可将之炼入斩空、寒雪之中，以神识御之，以防万一。此符干系重大，如非生死攸关，不可擅动，切记、切记！”

两人依诀运功，搬运一个周天，确认已记忆无碍，便恭声称是。

又是沉默。

天征子终是挥手，催道：“去休、去休！莫再耽搁，莫再耽搁。”

师兄妹一齐站起，向道人一个大礼拜下。云水若婆娑着泪眼，哽咽道：“师尊，那……我们走了。”

云练沉声道：“师父放心，此去弟子必不堕本宗声势，更不会堕您威名！”

天征子只是挥手。

两人再向白云仙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二人既去，白云仙看看道人，几度欲言又止，终是按捺不住道：“甲子以来，你与掌教费尽周折，遍耗奇珍，也不过炼了区区两道‘九剑御元破劫神符’，乃为日后辟劫之用，还是分由你二人收藏，今次怎么……”

天征子沉默半晌，淡然道：“他二人命中凶劫非小，区区一道符箓，于我未必如何，于他们却是一条性命。”

顿了一顿，又道：“再者吾辈修行尽在自身，若我与掌教须凭此符方能化劫，也不该得那真仙道果了。”

白云仙冷冷一晒：“欲盖弥彰，同我还嘴硬作甚！”

天征子手捧茶盏，不予分辨。只眼底一丝怜爱，亦随他眼帘低垂，转瞬即逝。

太璇宫里，铜钟一响。

离开厅堂，转经庭园，踏过吱呀作响的木桥，穿越簌簌摇情的竹林，再走出煌煌灿灿的太璇宫，直至来到两间隔溪相望的小院门前。

谁也不曾开口，置以一言。

两人默默对视，各自回屋收拾行囊。

修为如二人，已可辟谷不食，日常需求已然甚少。是以即使事出突然，又是云游远行，过不片刻，两人仍先后整罢行装，在溪上木桥碰头。

四目相对，依旧无话。

此地已无禁制禁空，两人却均无御剑之意，只是并肩走着，似在贪恋沿途的风光。山道曲折，脚下的路长之又长，恍惚已没了尽头，就要这么走下去、走下去，直至地老而天荒。

只是长路终有尽头，分别也终将到来。前方深崖万丈，云海千顷，这条漫漫长路终于抵至终点，却未就此断绝，而是连入了一片更为苍茫的天空。

这里是一块巨岩。巨岩形若雄鹰展翼，大半身子都探出危崖之外，将飞未飞。两人驻足之处，即为巨鹰鹰喙。巨大的鹰喙堪容两人立足，过去的岁月里，他与她不知已有几次，在此相偎并坐，共赏东海日出。

旧日的印记缠缚上来，一如左近缱绻的云丝，挽留着即将离别的人儿。眷恋的气息一丝一缕缠绵入心，那么淡，却那么深、那么深。

“师兄！”

身边，那婉约美丽的女子忽然低低叫了一声，言辞之中，三分温柔，三分爱恋，更有四分不舍。少年身子一僵，缓缓转头，望向身边的丽人。

她神情有些凄苦，眼眶微微泛红，明眸之中徜着浓的化不开的柔情和眷恋，正定定向他看来。

深深地、看进去他深心！

那一眼的温存。

熊熊燃起的、火一般炽烈的情感。

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在临别之际，心头会燃起如此炽烈的情感，一瞬间焚毁她自以为是的镇定，跃动着、蔓延着，仿佛还要烧到他的身上去。

他静静回看，良久良久，忽尔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