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对错（中）（2/2）

剑光一闪。

林衍一声惨嚎，捂着大腿踉跄倒地，一时再站不起来。鲜血从那伤口中汹涌而出，转眼便将袍裾浸得透了。

他虽是外室弟子中第一流的人物，但云练已然半步通神，境界尚在他之上，再有手中神兵之利，彼此又岂可相提并论？战不过盏茶，即已分出胜负。

周围一时鸦雀无声。

如非亲眼目睹，众人很难相信，林衍会如此轻易地落败，还是败在一个稚龄少年手里。但事实已在眼前，也容不得他们不信。且众外室弟子的震惊也只持续了片刻而已，随之而生的尽是幸灾乐祸。这情绪已不止存乎心中，更表现在脸上，有不少人甚至直接嗤笑了出来：何谓报应？这便是了。

云练收剑上前，居高临下俯瞰林衍，神思微妙地道：“我不可怜你，但也不想嘲笑你。你……”想了想，终究只道了声“好自为之”，转身下台。

林衍倒地后即深埋的头蓦地抬起。

他耳力非凡，台下讥笑虽疏且轻，却仍可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每一字皆似万只虫蚁，啮噬心脏，钻心的疼；更注入剧毒的汁液，将每一分羞耻都化为怨恨。而云练最后那句话，则更是一把火，将他内心所有的阴暗瞬间引爆。

刹那间，林衍眼珠子都充了血，血潭中央端正映出少年的身影。在主考道长“本场，林衍……”的高声宣告中，他尚可动弹的左腿猛地一蹬，整个人顿即如离弦弩箭般射起，直袭云练后心！

“……负……贼子敢尔！”

主考道长清朗的声音突兀荒腔走板。他反应极快，抬手便有一道精芒飞出。但就在此短短瞬间，林衍已扑至云练背后三尺，这一剑纵然能将他重伤乃至斩杀，却也是在其偷袭得手之后了。

云水若立时惊呼出声，径直自三层高楼跃下。可她离擂场尚有半里，若非道行再高上几层，又哪里能赶得上？

倘若夜清澜尚在，以她还丹上境之修为，当可救援及时。可惜左近观战的内门弟子皆无如此修为，此刻便只能眼睁睁地目睹变故发生。

天地皆失声。

在云练感知中，周围倏乎安静下来，只风声灌入耳中，呼呼作响。风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并不猛烈，却极是深透，入得体内，便散及四肢百骸。

那是……危险！

寂静轰然破碎，耳中刺入此起彼伏的惊呼怒吼。云练本能地一个旋身，正迎上那双浸满恨意杀机的血瞳。

灼灼凶暴之意如一瓢热油泼进胸腔，他只觉浑身发烫，既而脑门一热，似有烛火升腾，其小如豆，微弱得风吹欲灭，却依旧照彻虚空。

受此光芒映照，他眼中的林衍蓦地散去了形体，只余深重的恶念与冰冷的杀机，有如污浊的浓墨，投射入心。所谓杀气，自此再非虚玄之说。

这依稀就是月前昙花一现的神异感应，纵然不比上回强烈，仍令他触摸到了周边天地的脉搏。神魂于焉振动，将感知成倍放大。那急刺而来的指掌突然慢了下来，在他眼里有了清楚的轨迹。

而此时此刻，那锋利如剑的指掌离心口已不足一寸。

如此距离，已无反制可能。云练只能运起毕生力气，勉强向右侧让，同时一掌劈出，朝林衍当头劈下。

嗤声响中，血肉飞溅。林衍指锋洞穿少年左肋，同时把头一偏，勉强闪过那足以将他天灵击碎的一掌。但那掌刀仍击在他肩上，响起喀嚓骨裂之声。

林衍一声不吭，甚至连身形的晃动也无，掌力一凝，就要再吐真元，将云练震毙。斜里却忽有一道剑光飞来，只一绕，便将他那只手齐肘斩断。

林衍再吃不住痛，猛地惨叫起来，又给云练一拳捣中肩头，整个人有如断线纸鸢般飞出。

连番变故只在刹那，惊呼至此犹未断绝。

云练身形一晃，感受到肋下剧痛，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不慎又牵动伤处，只痛得脸色发白。他看着肋下那个恐怖的血洞，一时间头脑发晕，忙取出一粒回元丹，将其捏碎，涂抹上去。这难免又是一波剧痛，但回元丹极具神效，那血转眼便即止了。

只不过，这一击是林衍含恨而发，外伤固然恐怖，内伤却更为严重。回元丹看似灵验，实则只是让伤势看上去不那么骇人罢了。

主考道长匆匆而至，似有话说。云练摇头制止，转身蹒跚离开。

未走两步，就见前方人群歪斜，云水若满面惶急地现身。云练欣慰一笑，虚弱地道：“师妹，这口气我帮你出……”

一语未绝，人已软软倒下，依稀只眼前黑暗、耳畔惊呼、鼻间幽香、身周温软，相伴入眠。

这一觉于是睡得安稳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