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考（上）（1/2）

绝崖孤骜，浩荡长风。

万丈高空之上，如刀的罡风从不作温婉之态。风过而万物化灰，任是那出入青冥的修士，在此亦须小心谨慎，否则便会有遭遇巽风乱流、粉身碎骨之虞。

罡风间或还会带出一丝淡墨色尾迹，一闪即逝，仿佛长空中墨染的雁痕。每每此时，那嶙峋于罡风之下的怪石就会发出铮的一声，迸溅出几点碎屑。日积月累，那一丛丛乱石上便也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刻痕，散布在荒芜的山体上，大有险峻气象。

便在那山崖极巅，罡风最为猛烈的地带，陡峭的山峰在经过漫长的爬升，即将抵达终点时，突然像是被天外神剑一剑斩首，撑起了一方平滑如镜的石台。有高阁巍然，立于其上。

青色石砖整齐地垒成基座，上有九级石阶，六十四根粗大的黑色石柱围成八卦之形，撑起楼阁主体。楼顶亦是玄青颜色，高耸如塔，尖顶有若宝剑倒竖，直刺天穹。整座阁楼锋芒毕露，有无穷肃杀。

高阁正门挂着一块牌匾，其上“天剑阁”三个大字龙飞凤舞，铁钩银划，转折顿挫间尽是呼之欲出的凌厉锋芒。而事实上，在此中蕴含的剑意面前，修为不足者莫说参悟，只是观看，都有可能被刺伤心神，走火入魔。

此时，便在这九霄剑宗中枢要地内，一面似由水烟凝成的镜子正悬浮半空。镜中光影闪烁，分作数团，映的恰是远在神霄峰半山腰的九剑宫内的场景。一名古服高冠的道人立于镜前，手抚颔下尺长黑髯，观看着镜中所映画面。

道人面容方正，颔下留有尺余美髯，棱角分明的脸上眉若刀裁，唇如斧刻，极见刚毅之气。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顾盼间神光如剑，时有精芒闪逝，偌大殿堂顿为之一亮，似是划过一道电光。

道人突然唔了一声，颔首道：“本届千余外室弟子之中，倒是颇有几个可造之才。”

他大概当真是不苟言笑的，语气中虽透着满意，面上却仍无丝毫笑容。与之相比，一旁那人便和悦许多，闻言便是轻笑：“若能长此以往，期以千载，我宗当可凌绝于世。当年考核法度初定之际，我还道掌教你严苛过甚，如今看来，掌教方是眼光长远那个，却是贫道错了。”

随着此人开口，那隐隐约约，堪堪遮去他身形的阴影登时消散，露出一张颇为年轻的脸孔来，却是天征子。

如是看来，另一人的身份实已昭然若揭——在九霄剑宗内，能当得天征子如此称呼的，便唯有一人：

剑宗掌教，天剑真人。

“师弟却又来消遣我了。”

天剑真人手抚长须，淡道：“你我之见何来高下？温和严厉，说到底只在乎性情而已，只看那两家……”

天征子低笑一声，权作回答。

天剑真人亦不再开口，任由镜中光影将面容映得忽明忽暗，下抿的嘴角上，无端便攒出了丝丝冷诮。

突然间，天剑真人轻咦一声，指向镜中一角：“师弟，你那宝贝徒儿刚从天心洞出来，半天都没安稳，就又忍不住来凑热闹了。”

天征子依言望去，见得镜中图景，眉头便是一挑，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却唯独不见恼意。

画面之中，偌大广场上人山人海，边缘则围有一圈矮阁，其上零星分布着数个人影。那画面倏尔迅速放大，清晰起来，无以计数的嘈杂取代了原本的寂静，朝天的热火熊熊燃烧，将二月春风里残存的寒意驱散一空。

“尚不知宗内也有此等热闹时候。”

一栋三层矮阁中，云练趴在栏杆之上，眺望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广场感叹。

此地距广场约莫半里，近处听来颇为恼人的喧嚣至此已然微弱，却仍能使人清晰地感受到那份热烈。

云练自不知自家行踪已被人尽数看在眼里，犹然满脸惊奇，一指广场中央八座擂台，诧异道：“他们这是在……擂台斗法？”

云水若扶额摇头，叹道：“你没事儿便喜凑这热闹，也不知预先做些功课，当真只是贪玩么？”

云练嬉皮笑脸地道：“这不是有你么？好师妹，快快说与我听。”

“得亏我陪你闹腾，真不知欠了你什么。”

女孩白他一眼，尽管颇有微词，仍将考核内容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来这内门考核分为启元、抱山、击渡三关，并非当真如夜清澜所言般只有区区五日，事实上，早于外室弟子上山之刻起，无时无处不在的考核已然开始。

每隔十年，九霄剑宗便有专人前往俗世寻觅传人，教识字，传戒律，三月之后检验课业，合格者方可得授筑基之法；之后例年均有岁考，分以文武二试，考校众弟子修为进境，根据成绩倾斜资源；三年过后更有大考，一旦落选，便会被遣送回家。此即为“启元”关。

侥幸过得此关，众外室弟子便将面对“抱山”。这一关不比启元考核重重，在此期间，众外室弟子需要做的，不外乎自行修炼挑水烧饭而已。然而这水却须挑着重逾百斤的铁桶，翻山十里去打回来，一日三餐亦须前往深山老林里猎。总而言之，这些年方十岁的外室弟子将被断绝大半供给，万事都得亲力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