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道途（下）（1/2）

来人正是云水若。

抱煞修者尚不能完全辟谷，云练被天征子勒令禁足，为期月余，倘若点米不进，等到闭关结束，怕是得饿掉半条命，是以例日均有值守道人送来时鲜蔬果。这蔬果却是非同一般，实乃昼夜受灵脉滋润，自具灵气的仙家妙品，滋鲜味美、饱腹充饥那是不消多说，更有洗涤体质、增强真元等妙用，用处可谓是一言难尽。

这一惯例一直持续到云水若出关。

彼此当日的小小别扭，经过半月辰光消磨，自是早早抛却脑后。女孩或是有感于面壁清苦，出关之后即接替了值守道长的活计，亲自为少年送餐，顺便逗留一刻钟，陪他说话解闷。

云水若拎着食盒，臂上尚搭着一块方巾，入得石室，就见云练一脸戒备地瞪过来，不由微微一怔。但这般情景这些时日已见得多了，她也不以为意，同样坐到石床上，把盒中吃食次第摆出，一边道：“又入迷了？这些时日看你疯疯怔怔的，想是关得狠了？不过今日已是最后一天，只等午时三刻即可出洞，我陪你到那时便是，想必师尊也不会怪罪。”

此刻少女一边摆弄食盒，一边絮絮说着，竟不似仙家子弟，而更像凡女村姑多些。云练却感到十分心安，心中隐约的燥气登时消散，不自觉盯着她发笑。

云水若许久不闻回音，奇怪地抬头一看，不由便嗔：“傻笑什么哟？跟个呆子似的。”说着起身走近水潭，拧了方巾，坐回来为他净手。末了一看他额头，又倾去身子，替他细细拭去沾了尘的汗珠，同时心疼地道：“名为面壁，实是清修，有这潭子在，怎还把自个儿闷出了汗？”

她所言的“潭子”却是大有来历，乃天征子以莫大神通接引九幽玄冥之气，结合云空山灵脉，凭空造就的一方玄冥阴潭。石室里的寒潭当然不是阴潭本体，仅仅是从中引下的一道支流，却仍可维持室内清凉，于清火除燥一途颇具神效。任是多大火气，受这寒气当头一浇，也会消散大半。

而且修道人采天地精华化为己用，体内津液尽是精华元气，出一回汗等若受一次伤，若非耗神过度，便是肉身伤损，无论哪种都不是好事。

事实上，正如云水若所言，名为面壁，实是清修，石室之中无论寒潭香料，均有助于平心静气；就连那灯、那床，亦有养神回元、集聚灵气等妙用。置身其间，少了大千世界的种种诱惑，修为进境转而更要较外界迅猛。这便是大宗门人的优势所在了，纵是受到师长惩戒，被禁足磨砺心性，修炼环境也要比小门小派乃至散修闭关之所好过太多。

云练迷迷糊糊任她施为，蓦地啊了一声，惊道：“已是最后一日了？”

云水若一翻美目，嗔道：“你真修炼得傻了，连日子都记不清楚。”说着再度起身走向寒潭。

“一月另一日哪！关得我都糊涂了。师父也真狠心。”

云练摇头感慨：“再说这些时日累了就打坐，有了力气就御剑，洞里又不分昼夜，哪里还顾得上时辰？”

说话间，一阵果香漫过鼻端，云练顿觉腹中空空好不饥饿，抓起一枚果子就往嘴里塞。

云水若净了方巾，折回坐定，见他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忙劝道：“慢些吃，小心噎着。”

云练含混应了一声，脖子努力一伸，把大半枚果子囫囵吞下，啃起另一支手上的朱果来。

云水若倒也不虞他当真噎出个事儿来，只颇为无奈地道：“今日怎饿得这么狠？”

“岗觉好像……唔，要突破，咕咚……嗯，就多试了几回。”

“还是不行？”

云练艰难地咽下果肉，叹息一声，摇头道：“不成不成。这剑始终一动不动，跟死了似的。”

原来从面壁伊始，云练惦念前夜御剑杀敌的痛快感觉，不等伤势尽复，便再次平定心神，欲进入那黄庭神照、灵肉合一的玄妙状态。偏偏此次无论他如何尝试，那本已活转的剑器俱似死了一般，悭于作出丝毫回应。

当时他只道这是因为自己重伤未愈，遂静心休养，期间也没闲着，伤势每每好上一分，便即尝试一回。然而直至十日之后伤势尽复，那仿佛人剑合一的通玄状态仍未回归。

这可如何是好？少年不由大急：他明明已经分识化念，破境通神，为何事后又退了回去？难道是因为当时伤势过重，使得刚刚晋升的境界根基不稳，所以才会跌落？

他对此又哪有丝毫经验？只急得废寝忘食，物我两忘，一心所想，便是让剑器重新飞动。故而不消五日，他便瘦了整整一圈，气色之类更不须提，着实把初来探望的云水若吓得不轻。

也幸亏云水若前来，少年终于从浑浑噩噩间清醒过来，将自身遭遇和盘道出。云水若当即去拜见师尊，把情况如是这般解释一通。天征子当时沉吟片刻，吩咐一句“且如常温养便是”，又恩准她一日之内二度探视，把话带到。

温养什么？自是以真气温养，滋壮神魂。云练悟性极高，闻言便知，这是在说自己积累未足，当日或是受激之下潜力激发，才暂时地冲破仙凡屏障，此后心气平复，境界自然随之回落。

有识于此，少年便按下心思，且仔细温养因一时急功而再度受损的神魂。但他食髓知味，本身又痴极了剑道，既已侥幸突破过一回，岂有不念念不忘的道理？是以即便已知症结所在，他仍时不时尝试，以期突破境界。

今日这般，约莫就是他心痒难耐，日常功课结束之后，忍不住又琢磨起来。这一琢磨便忘了形，却把自个儿折腾得够呛。

云水若深知其中关窍，当下宽慰道：“欲速则不达，师兄何必自寻烦恼？且你已破过一回境，于此多有心得，将来真正破境时，必定事半功倍。”

“话是不错，可是……”

“忍不住是不是？”

云练点了点头。

云水若瞪眼道：“今后难关多着呢，可不能沉不住气。”

云练继续点头。

云水若一奇：“今儿怎这么乖觉？都成叩头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