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道途（上）（1/2）

云空山周回三千里，坐落于瀚州与宁州交界，诸脉绵绵延延，连接名山大川无数，乃地脉汇聚之心。其山势险峻陡急，多绝崖深涧、虫豸精怪。山间长年云雾笼罩，峰腰谷地又有无数山洞地泉，互相通连，不知其深幽。凡人一旦深入，往往是有去无回，便不是自悬崖坠落，也常被不知名的兽怪叼去饱腹，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凡人轻易不敢涉足之所。

云空山主峰高三千六百丈，直通青冥，相传连通天上仙神居所，直趋九重天庭，故名曰“神霄”。

神霄峰终年隐于云雾深处，难以窥其全貌。凡人只道其雄奇无双，殊不知此地乃是天下道门九大派之一，九霄剑宗的山门所在。

比起修道界数万载历史，立派不足甲子的九霄剑宗，当可谓根基浅薄。然而剑宗掌教天剑真人实有经天纬地之才，以一口古仙剑“逝泓”，生生凭一己之力，从十数家历史渊深的门派手里夺下九州最后一条一品灵脉，藉此开宗立派，传下道统。

也正是由于云空山中潜藏了一条灵脉，即使在万丈高空处，山上仍是绿意盎然，适宜人居，是为当世奇景之一。

时已近午，山间犹氤氲着淡淡雾岚。阳光照下，薄雾翻翻滚滚，幻灭明霞，映得此地如梦似幻，不类人间。

此时此刻，就在那林花掩映、佳木葱茏的山道上，两道人影正并肩而行。

“师妹，你看我这模样，哪儿还要再改改？”

云练手举一面冰镜，对着镜子摆弄半晌，末了开口问话。

“我瞧瞧，别动哟……”

云水若按住他肩膀，上下打量一回，伸手往他头顶一拂，道：“这样好些。”

云练揽镜一照，见那上边木簪半颓不坠，将将就要掉落下来，不禁大为满意。他随即看了女孩一眼，忽道：“你这簪子却是扎眼了些，教师父瞧见，难保前功尽弃……不妥不妥，待我把这蝴蝶拆了。”

说话间，他已伸出手去，要去拔她发髻上的簪子。

云水若一惊，慌忙拍开他爪子，喝道：“不许碰！”

云练就纳闷：“还是我给你买的呢，一转眼都不给碰了。”

云水若似嗔似怨地瞪去一眼，咕哝一句，反手拔下这支“金蝶细吻”，妥帖地藏入怀中，又取出一根略见破旧的木簪插回，同样对着镜子摆弄两下，问道：“这样可好些？”

玉簪既去，少女身上，最后一丝宝光也自消隐。但见此时的她云鬓散乱，衣衫褴褛，满面乌黑，活脱脱一个俗世乞儿，哪里还有丝毫仙家弟子的神秀灵韵？

再观少年亦然如此：眼敷膏药，手缠绷带，胸口处尚有一个焦黑大洞，模样别提有多么狼狈。

云练满意点头：“好极啦！”

云水若再照照镜子，只觉镜中人好生难看，不觉一阵憋屈，埋怨道：“呜……难看死了！出的什么馊主意！师尊法眼如炬，岂会被这么简单的障眼法骗过去？”

云练嘿嘿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我也未刻意造作，只不过是把昨夜样貌复原了而已。只消师父动了恻隐之心，还不得从轻发落？”

云水若有气无力地道：“莫弄巧成拙便成！真不知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居然摊上了你这么个师兄。”

云练把胸脯拍得山响，大声道：“师妹莫虑，一切交予我便是。”

原来二人之所以把自个弄成这副尊容，全在于云练害怕受罚的灵机一动。依他想法，您天征子真人见爱徒已在下山期间遭受如此劫难，总该有几分心软吧？师父一心软，他与师妹受到的惩戒自当大大减轻。

为这事儿，昨夜云练几乎磨破了嘴皮，才哄得云水若答应下来。想来也是，女子天性爱美，最重仪容，这一点，任她出身仙家，也是不能免俗的。

其实按照规矩，他俩昨夜即当拜见师尊，但一则迭遇险情惊魂未定，二则一夜酣战着实疲乏，三则天征子为人散漫不兴俗礼是出了名的，师兄妹于是暂搁此事，且回院休养半日，直至日上三竿，再无理由拖延下去，方才前往请罪。

作为堂堂真人，九霄剑宗首座之一，天征子并未如寻常弟子一般居于神霄峰九剑宫，而是在外另辟一处洞府，唤作太璇峰太璇宫。

神霄峰雄拔天地，乃九州第一高峰，其周围另立九座山峰，太璇峰是为其一。相比其余九峰动辄万仞的巍巍之势，太璇峰论山势高度并不出众，论风光秀美却是第一。其山势清奇，险而不燥，纵是绝峰峭壁之下亦有汩汩清泉流出。峰峦之上，树木繁茂，郁郁葱葱，奇花异草随处可见；更有山泉飞瀑，清流溪涧，映带其间，谓之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不过山上景致虽好，却罕有人烟。九霄剑宗立派未久，传不过二代，掌教真人又主张宁缺毋滥，便是神霄峰九剑宫中人烟亦不繁盛，天征子更是只有师兄妹二人为徒。是以偌大太璇宫中门可罗雀，除了不时前来拜访的同门外，便只师徒三人及一干洒扫童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