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御剑（中）（2/2）

但事到如今，即便想磕头求饶，也得对方答应才行。他当真一脚踢出去了，却是骂道：“那是哪个？道爷不认识！”

南松子嘴上终究还是留了徳。长生真人神通无量，真要骂到那位头上，安知不会有天雷降下，轰他个灰飞烟灭？

他也是个混不吝的，眼见已把人得罪死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且痛快一回再说！当下又是一脚踢出，强颜笑道：“小子且睁大眼睛看着，男女之间究竟有何妙趣！”

说罢，南松子再不理口吐鲜血、满面灰败的少年，径直向女孩走去，见着那曼妙容姿，色念一时又压倒了恐惧，骂骂咧咧道：“好个妙品，还是元阴之身。小子暴殄天物，却是便宜了道爷！……娘的，什么玩意？”

南松子蓦地身子一斜，差点儿摔倒在地。定睛一看，却见是那口二尺有余、正合少年身量的宝剑。他也豁出去了，心下好奇，便捡起来看，看了一眼又骂道：“好个宝贝，小子暴殄天物，也便宜了道爷罢！”

若说南松子刚刚还有一丝疑虑，至此哪还会有丝毫怀疑？他也是有眼力的，一眼看出此剑无论取材用料，炼制手法，均远胜自家那口百倍，就连内蕴禁制也已臻地煞三十六重、四重天巅峰的水准，用来做还丹修士的主战法器也够了，如今却被一个抱煞小辈带着玩耍……如非当世大宗，哪个能够如此奢侈？

所谓地煞禁制，乃此界祭炼法器通用之“天罡地煞祭炼法”中的一项手段，乃以特殊手法，向法器中叠加符咒、真言等，九层为一重天，合计八九七十二重，越到后来祭炼越难。待得单轮圆满，七十二重地煞禁制合一，成就一道天罡禁制，法器即晋升为法宝，从此拥有移山填海之能；如若机缘足够，甚或还能化孕灵识，生就灵性。

除此之外，另有专门针对特定法器的祭炼之法，泛称“一器一法”，手段因人而异，各不相同，在此却是无须多题。

“道爷还道你俩是来夺宝的，这么看来，根本是来看烟花的吧！无聊，无聊之至！”

心里转着不知所谓的念头，南松子随手把短剑系在腰上，一步三摇地向女孩逼近。

“哇！”

云练猛地吐出一口污血。南松子恶狠狠的三脚，已把他体内最后一丝力气踢散，如今他当真连一根指头也抬不起来。但他仍挣扎着扭过头去，死死盯住道士背影不放。

“混帐、混帐……”

云练喃喃念着，已说不清究竟是清醒的呵责，还是无意识的咒骂。倘若言辞能够杀人，他不惮以最恶毒的诅咒相加。但那又如何可能？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道士逐渐接近女孩，几可想见接下来的画面——一如南松子绘声绘色所描述的那般。

悔恨、不甘、屈辱、愤怒、怨毒……从未有这么一刻，他心中涌现出如此复杂的情绪，以至于连意识都卡入一片空白。

但那似乎又不是失去理智的狂乱，而是心神真正“空”了下来，使他所有感官成倍放大的同时，也掐灭了他一切杂念，除了——

杀！

此乃心头至纯之信念，甫一升起，便引得心头热血轰声爆燃。

受此信念驱使，有灵光灼灼，发自泥丸，如一轮炽日照彻全身。其明亮则已，却不炙热，穿透每一处纤毫，将一缕奇异的震荡传遍周身，引得皮络、血脉、筋骨、肺腑齐齐共鸣。

在此光芒照耀下，云练只觉身上一暖，原本因感知敏锐而越发难熬的痛楚，陡然间消失无踪。他像是突然脱离了躯体，又仿佛体内多了一个“我”、一个心脏，用一种奇妙的、难以言喻的方式，接触周边天地。

这一刻，他所感所知、所见所闻，已不限于风吟、水响、虫喃、人语，更有风的去势、水的流向、以及附近天地万千生灵的生机脉动。一切一切，尽都通过那奇异的“视角”，巨细无遗呈现心中。

前所未有的巨量信息一股脑儿塞将进来，直似要将他整个人撑爆。他体内当真有什么东西在鼓裂膨胀，要从那小小的躯壳里挣脱出来，却仍被一层薄薄的膜缚着，难以尽展身姿。

直至他听见嗤的一声。

那是衣帛撕裂之音吧？却更像是薄膜破碎的响声。云练分不清孰先孰后孰是孰非，只知在其响起的刹那，体内那个东西便挣脱了一切束缚，有如一条大河冲毁了困顿它千百年的堤坝，肆无忌惮地宣泄着一泄千里的狂喜！

云练眼中焦点早失，此时却忽然“看见”道士因欲望而扭曲的面容、瞳眸中熊熊燃烧着的变态快意；“看见”云水若因深沦痛苦而皱起的黛眉、眉心那一抹对处境似觉非觉的畏怯；他全都“看见”了，且更较过去清晰分明。

他的意识已深陷混沌，无法对此作出反应，那一线灵光却仍悬于心内，指引他回到最初那个单纯的信念上去：

……杀！

一念既发，如有神应！

混沌之中，忽有无量虚空开辟，周天星斗，罗列其间，投落朴初灵光。如斯响应，南松子腰间剑光掠起，若铺开遍地银河，只一闪，便从他颈中抹过。

道士神情骤僵，稍迟，其六阳魁首缓缓掉落，整个人向前扑倒，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