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缘起（上）（2/2）

这话就很古怪：若真是山野之人，又岂有这等文雅的谈吐？也绝不会有如此得体的穿着。但男子显然是察觉不到的，见他点头，便是如释重负，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所谓上元节，即每年元月十五，祭祀神明之日；为此举办的元宵灯会，则为期三日。今夜乃是初夜，王上巡游王城，便是为的与民同乐，共享繁华。”

“原来如此。”

少年恍然大悟。男子心道自家一通说教总算有了效果，欣慰之余，也终于留意到少年明明自称“山野之人”，却偏偏穿着一身相当华丽的袍子一事。一时间颇为好奇，欲待询问其来历，就见少年又作了一揖，道声“多谢”，便视密集的人群如无物，一瞬间就从自家眼前消失。

男子唤之不及，不由挠头，方道一声“怪事儿”，就听人群嗡的一声，复又流动起来。他好险站稳身子，踮起脚尖，却见那顶华盖已从街口转出，入了另一条巷道，再一晃，便消失不见。

君王既去，笼罩此间的淡淡凝重顿时消散一空，喜庆的氛围重新升起。人们各自攀谈，沿街迤行，欢声笑语，一时不绝。

便在这热闹里，少年如一尾游鱼，穿越熙攘的人流，不消片刻便到了临水河滨。

九灯花街以繁华闻名，南北两侧皆是重楼翠阜、烟台墨阁，中央则有一条清水蜿蜒而过。两岸以拱桥相连，从头至尾计一十二座，以十二元辰为名，供行人随时往来。

河曰“饶水”，取丰饶、泽被之意，宽不过五丈、深不盈九尺，称之为“河”实在勉强，倒更像溪多些。

河岸杨柳依依，有灯彩张结其上，映带连环。暮色将合，天空渐暗了下来，昼间清澈的河水此时便如一匹黑缎，拂岸微响，映以两岸密织的灯火，繁华中亦不失幽静，与稍远处热烈的气氛疏隔开来，恍惚已是两重世界。

当其时也，便在那饶水之畔，垂柳之间，一道身影亭亭而立。一丈开外就是川流的人群，那人却似密树繁花间的一泓清泉，自有一番绝世离尘的清幽气度。

少年精神一振，正待赶去，面色突然微变。此时他才看见，便在那人身旁，尚有一条高大人影，正微微躬身，说着什么。

少年眼力出众，一眼就拨开柳枝，将那高大人影看了个真切。却见那是个锦袍玉带的公子哥儿，仅就相貌而论，倒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但他一眼看出此人气虚而神乏，年纪轻轻，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但凡男子，无论长幼，对此类情景总归敏感一些，尤其是当少年运起耳力，从满街喧哗中捕捉到其人所言时，更是怒火中烧，大叫一声，扑了上去。

“……好不识抬举！本公子看上你，那是你三生修来的福气，若再推诿，莫怪本公子……”

锦袍公子再三邀约，见眼前之人始终不假辞色，心头不由大恼。他身份何等尊崇，往日又何尝受过这等闲气？当下一改先前的温声软语，恶狠狠威胁起来。怎料一语未尽，耳畔忽有风声劲吹，他讶然转头，迎面却见一只拳头急剧放大……

“啊！——”

惨叫声中，锦袍公子整个人都飞了起来。他身后便是饶水，这一飞还能落去哪里？当下就听扑通一声，整个人无比狼狈地坠入河中。

“公子、公子！”

“快救小王爷，小王爷不会水！”

“……”

其人甫一落水，左近喧嚣便陡然攀升了一个层级。六七名作仆役打扮者不知从哪里挤出来，争先恐后跃入水中。另有莺莺燕燕数名，奔到河边，畏怯不敢下水，便揪着香巾一脸紧张地探看张望，口中还连连催促慰问。

少年一拳挥出，一脸嫌恶地甩甩手，目光犹钉在那人身上，恨不能用眼刀剜下他两块肉来。直至对方扑通落水，他才收回目光，冲身边之人问道：

“师妹你有没有事儿？那家伙有没有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