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寄人篱下(2/2)
我班里的一个姓李的同学,当时很幸运地选上了,成了酒厂的技术工人。这个同学很快成了酒厂的业务员,日子过得挺潇洒滋润,令同学们羡慕不已。
可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大概因为成天泡在酒场里吧,他喝坏了肝脾喝坏了胃,才三十几岁就撒手西去,撇下了孀妻弱子。这个消息,我还是在我们高中同班同学毕业二十年聚会上,听说的呢!
这样说来,也许当初我没能去成酒厂,还是我生命中的一个幸运呢!人生啊,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
却说我的堂伯父,那段时间总是带着一种刻意的做作的兴高采烈的神情,那种不习惯和小孩子谈话的亲近表情,大声地亲切地和我谈起话来。
可是我总是沉默不语。堂伯父经常仿佛被我的沉默难住了,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再慢慢地沉思着吹出来。有时候他的双颊,鼓得像含了两颗铃铛,他的两眼朝厨房四处仔细打量着,像是不太认得出它了。
我就睡在堂兄韦东云的房间,那是院子西侧的一个小房间。有些晚上,韦东云试图在黑暗中和我聊天,发出一种柔和的低语声,不时打破房间中凉飕飕的黑暗,探问我一些问题,例如:
“嗨,东凌,你认为马华长得怎么样?啊?你觉得她漂亮吗?”
马华是我们村里的一个小美女,虽然才十三四岁,可是苗条可人,大长腿,稀白生,出落得和一根水葱似的,是我们陶镇联中的校花,是四庄八滩小伙子追求的对象,换现在的说法,就是一个美艳绝伦的女神了。
对这种话题,我一般都是低头不语。因为我这样的穷小子,对女孩子是不敢有非分之想的。当初我还在上学的时候,女同学们就没有一个向我示好的,所以我也从来不关注谁。
我已经感觉到,伯父伯母和他们儿子的讲话,我在与我不在的情况下,是很不一样的。我在的场合,他们说话比较庄重;可是,当我不和他们在一起时,我偶尔能听见他们一起轻轻地交谈,有时是随便的低语。
他们如此谨慎,如此小心翼翼,当然完全是因为我的存在。所以我要走进房间,经常感到犹豫不决,因为这会把他们拆散。
有时候我的堂伯父伯母见到我突然走进房间,会连忙分开,忐忑不安地对我露出尴尬的笑容。甚至连韦东云也会从他母亲身边走开,仿佛要表明,他们压根儿就没谈什么。
韦东云长得有点像我,有着同样浓密的黑头发,和瘦削的身材。他们的拘谨,使我渐渐意识到,我改变了他们的正常生活,搅动了我进入的每一个房间的空气。
我理解他们的好意,我看得懂蕴含在我伯母眼睛中的同情。那也许是对任何一个不幸的人的同情。在她眼中,我是一个十三岁的无家可归的亲属,一个不幸辍学的孩子,一个正在迷茫中徘徊、前途未卜的孤儿。
有一天傍晚,在厨房里,韦东云使劲地关上了菜橱的门,发出了砰的一声。这声音使我大吃一惊。现在我很容易受各种声音的惊吓。
这时候,我的堂伯母生气地斥责道:
“东云,你是牲口棚里养大的吗?你怎么一点基本的礼貌都没有?你为什么摔橱子门?”
韦东云迷惑不解地瞧着他妈妈,似乎一时之间没有理解这句话。
我想,从前,在我来这儿以前,堂伯母一定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她用这样一种口气说话,这样瞪着自己的儿子,完全是我造成的。
“你怎么一点基本的礼貌都没有?”
伯母通常是不会说这种话的。正如我的母亲,从来不会对我说这种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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