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2/2)
陈妙无法,径自回到客厢歇下。而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她就顶着冷气起床洗漱,又仔仔细细地拾掇过自己,这才又来到了翠樾馆。
何方圆的住所景如其名,“翠樾”、“翠樾”,正是到了夏天绿树成荫的一方小院子。只是眼下正值冬季,见不到那番盛景。可院子里毕竟还有不少常青的紫竹和松柏,一簇一簇地障在房门前,给这里平添了不少韵味。
南方的园林向来以小巧、别致著称,翠樾馆更是集了大成。它处在云水山庄中最大的湖泊中心,是由几处堤和梁桥做了大分而形成的岛屿。当初何方圆喜静,介选了这一处做自己的院子。而小岛呈剑形,便被称之为“剑岛”。陈妙从湖上来,兜兜转转过了曲廊,又过了一道道月亮门,才来到何方圆的门前。她见小厮正在扫地,便上前问话。
“少爷寅时便起了,此时正在闲云轩早读。”小厮毕恭毕敬地答道。
陈妙得知何方圆已经起了,喜上眉梢,快步向闲云轩寻去,但到了地方,一瞧何方圆在堂中写字,就又觉得不好上前打扰了。
何方圆的字写得很是好看,一手行书是从小就练的。他临过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也摹过当朝大儒郭感、郭御史的帖子。他惯用红毛小楷,写出的字体细瘦的,又十分挺拔。前年会试时,他的卷子便是郭感审的。甫一展开试卷,还未来得及细读,郭御史便已赞叹不已。如今点中了状元,刘拓本想将何方圆划去翰林院,但平章事贾俨看中何方圆的才能,认为教他做个学士怕是会掩盖他的才华,介才将他分到了都堂,任给事中,兼知制诰。
在都堂任职后,不过寥寥数月,何方圆替各部长官草拟的诏书就已不下百份,眼下告假回家,可才算有了功夫写写自己想写的。
陈妙在堂口站了一会儿,想等他撂下笔再进去。而何方圆注意到她,头没抬,手也没停下,只说:“既然来了,就进来。堂口冷,进来烤烤炭火。”
陈妙凑了过来,站在何方圆的身边,看他砚台里的墨快干了,就主动拾起墨块磨了起来。
“家中大舅他们可好?”何方圆头也没抬地问着。
“还好。我爹还是老样子,二叔的腿也好了一些,今年过冬不像往年那么疼了。家里的兄弟们听说你回来了,都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能回去看看——不过,话又说回来,表哥的字还是这么好看。”
何方圆写完这首诗词的最后一句,写下落款。陈妙接过他手中笔拿去洗,他从抽屉里取出私印和印泥盖印。做好这一套后,他将写好的字举起来审查,随后又很不在意地放到了一边,说:“下次吧,下次一定。政事堂的事情太多,我也不好在家中耽搁太久。再陪爹几天,就要回去了——这字你若是喜欢,你便随意拿去。”
陈妙听闻,既欣喜于何方圆赠字,又失落于他无暇分身,一之时间悲喜交加,差点忘了自己还从家中带了东西给他,便急忙从怀里摸出来,说:“这里有两支笔,是二叔他们新琢磨出来的样式,托我给你带来瞧瞧。知道你喜欢写瘦字,我就又缠着他们做了支小号的,你试试?”
何方圆接过这两支笔,在掌中把玩,奇道:“鸡距笔?做成短杆就算了,可这笔杆竟然是个木球?这是什么新鲜玩法儿?”
陈妙从他手里取了一支比划了一下,做了个示范,说:“就是这样,把这个木球的地方放在掌心的位置来用。”
何方圆新奇地开笔取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后,只觉得这种笔灵巧方便,一时爱不释手。
“好笔!”何方圆赞道,“这若是要我本家的人见了,可要眼红了呢。”
陈妙笑了,说:“怎么会?何家的湖笔是羊毫,咱家做的紫毫,不一样。”
何方圆又将另一支大号的笔也拿起来试,取来新纸镇好。他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红了耳根的陈妙,想了想便提笔写到:寄语新来双燕子,移巢别处觅雕梁。
陈妙又往前凑了些许,在一旁认真地观看。何方圆搁笔后,她先是一愣,接着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前些日子,何家就有人传出消息说是想给她和何方圆定亲,她本是十分欣喜,可如今何方圆拒绝的意味明显,她这个做女孩子的脸皮薄,很是无地自容。何方圆趁着她发愣当口,把两支笔洗好挂起来,说:“笔是好笔,我就收下了。表妹,你来我家住,想吃什么你就自己和厨房说。我等下再去我爹那边瞧瞧,要吃早点了,他也该醒了。不如——你也跟来一起吃吧。”
陈妙见他又走了回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她低着头避开他的目光,支吾道:“那……那表哥去和姑丈吃吧。我,我回到我那处吃就好,就不打扰你们了。”
何方圆笑了笑,说道:“怎么能是打扰呢?你开心就好。”
陈妙低着头跑开了。何方圆招来小厮吩咐把炭火灭了,他坐在椅子上又发了会儿呆,等火炉的余温散去了,他才抖了抖衣袍起身,向父亲的住所走去。
苏州又飘起了雪,矴水桥上有几块石头结了薄冰,走路须得小心谨慎。这是何方圆生长了近二十年里最冷的一年。
刘括在西边这会儿跟着晋国的迎亲队才刚进入到西夏国境。饶是他身体再强健,西域的冷冬也依旧是彻骨难耐。西夏的冬天与中原不同,是极冷且绵长的,可就是这个冷得教人咬牙切齿的季节里,却藏着纯净而惊艳的美。
迎亲队的脚程缓慢,走得又是最稳妥且绕远的路线,刘括掀开车驾毡帘的一角,看到外面碧水晶莹,山峦起伏。远处有白雪皑皑的冰湖,在湛蓝的天空下,玉带般的在冰川雪岭下蜿蜒而过。日光下,雪地上泛着耀眼的波光,映在刘括的眼睛里。他深思着:人们都热爱自己的家乡,又为什么要打仗呢?
刘拓在江陵城里歇下,晚些时候著小二上了些宵夜在房间里。李知梦外出寻艄公还没有回来,刘拓便自己吃。江陵是古荆州,是刘备“一借无还”的城,如今晋人迁都去了金陵,就定都在当年东吴的建业。他觉着眼下的情形与当年倒是有些相似,可也不同。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荆州”是要夺回来的,北方都要夺回来。
李知梦敲门进来,他回身把房门阖上,对刘拓行了一礼。刘拓招呼他平身,他才说道:“船找到了,但不是艄公,是个商队,湖州陈家的队,从西川来。”
刘拓点点头,便算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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