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1/2）

刘拓与李知梦南下回金陵的路上，在江陵落了一次脚。他们准备租船顺着长江走水路回去，但一时半会儿却找不到艄公，就只好在江陵找个地方先住下。江陵算是个“无主”之城，汉人和胡人都混在了一起。他们走在街上，看见路边有卖手工营生的汉人，也有卖动物毛皮和奶酒的胡人。想当初江北失守，我方收缩兵力，江陵城原本的太守就死了，胡人不懂治理，就扶了个投诚的汉人裨将上来替他们管事。拿下江陵后，胡人没在此逗留多久，就撤了出去。而这一走，胡人就扬手不管了。真不知，这国土到底是汉人的，还是要算作胡人的。

“这自然还是汉人的地、汉人的国。”刘拓说道。

李知梦点头却没有接茬。他引着刘拓进了一家客栈酒楼，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就去寻掌柜的开房。

“上房是没有了，大多数房间都用来周济流民了。倒确实还余下几间，只是……”掌柜的有些为难。

“这在北边行走，能有个遮风挡雨的住所落脚就不错了，哪儿有那么多讲究。”李知梦嘿然说道。

掌柜的苦笑着摇了摇头，从抽屉里拿出钥匙串取下两枚，便招呼他与自己上楼看房。

刘拓坐在角落里喝茶，沉默地打量着周围的人。有小二过来上菜，刘拓便捉住他问起了江陵的现状。

“客官是南边上来的人吧？”小二打趣道。

刘拓一愣，又皱起了眉头。

“这南边上来的人，眼神就和我们北边的不一样。”小二伸出两根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向刘拓的眼睛。

“怎么不一样？”刘拓问道。

“南边没经历战乱，眼里哪有北人的苦。”小二嘲讽地笑了，又继而道：“不过看客官的衣着像是个走江湖的，这南来北往，多看一看也就知道是个什么‘现状’了。”

刘拓默然，只觉得有些无地自容。这时掌柜的带李知梦找到房间后就下楼回到大堂，他见小二在多嘴，便厉声喝止，又给刘拓赔罪。

刘拓喝了口茶，看杯底悬浮的炒茶残渣沉沉浮浮，自嘲道：“做什么道歉？他说的不对吗？”

掌柜的无言，拉着小二退下，只留刘拓一人坐在那里吃菜。他手里的筷子抬抬、停停，食不下咽。他的目光还停留在那杯茶上——他过去就听人说过，炒茶的残渣是脚夫、挑夫这等苦力人家才能喝得的东西，江陵曾也是江西的一处富庶之地，现如今连酒楼客栈里供应的都是这等连茶都算不上的碎末，那么北方百姓的生活又可想而知。

“但这并不是你的过错。”李知梦拾掇好客房后，下楼回来找刘拓。他坐在刘拓对面的板凳上，见刘拓若有所思，略为一猜就明白过来他在想什么。

刘拓将筷子放下，只坚持道：“是我的错，是我做得不好。”

李知梦又替他将筷子拿起，塞进他的手里，说：“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是好事。但把错误都归结给自己，这又是另一个误区了。”

刘拓不语，只草草吃了几口菜，就起身示意李知梦去房间。李知梦无法，低声叹了口气，就上前引路。

李知梦是司天台的少监，在刘拓很小的时候就和他混在一起，是向来以中立、不涉足党争为训的司天台中少有的明确站在刘拓这一边的人。但刘拓本人并不太热衷于紫微斗数，他信命却也不信命，和李知梦在一起的时候，很少询问过命理，倒是李知梦自己经常多嘴。

两人进了客房，李知梦便将房门掩上。也不知李知梦是又想到什么了，就忽然问道：“悯王最近可好？”

刘拓有些不满，说：“别这么称呼他，他没死。”

“咳，”李知梦自知说错了话，触到了刘拓的逆鳞，便急忙辩解道：“这好说歹说，总还是个王爷嘛。”

刘拓不语。李知梦摸不清他的脾气了，但刘拓又并未责骂，他便只好硬着头皮挺着。片刻后，李知梦试探道：“说服……他，可是花了好一番力气吧？”

刘拓在床边坐下，说：“我倒是想说服他彻底换了我的身份，我来做他的影子呢。”

“诶？这可不成的！”李知梦嚇道，“他虽是英星入庙，但那是将星。你才是紫微。”

刘拓嘲讽地笑了，尖锐道：“‘破军’不就是要推陈出新吗？他不服我。我这个紫微既然降不了破军，那还能叫什么‘紫微’？”

李知梦见刘拓又开始钻牛角尖，颇觉头疼，也只好顺着他来。

“再等等吧。还不是时机。总有更好的办法。”

说话间，室外又再一次飘起雪，却和汉中的不同，没有成块地飘飞，雪很细小，落在地上就化成了水。

前一夜，苏州也飘了点儿雪沫。陈妙过来虎丘的云水山庄寻何方圆，被雪水湿了衣裳。她带了两样东西想给何方圆，但来到何方圆的翠樾馆，却被小厮给拦住了，只道是少爷赶了许久的路，乏了，已经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