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镇乞儿(2/2)
农夫们抬头看着下着大雨的天,突然明白过来什么,面面相觑,那说错了话的青年农夫吓得腿一软,忙道:“这雨小多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这真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可其他几个农夫却异口同声道:“正是正是,雨小正可赶路,家里人还在等我们回去呢。”说着,挑起担子,不顾大雨,匆匆向城门而去。
茶博士在旁边冷眼看着,一个六绝门,只不过三个字,连个人影都没露,就吓得上至读书人下至农夫,落荒而逃,其威势可见一斑,他叹了口气,用手贴擦着茶座,喃喃道:“这世道越发不好过喽,只可恨我没有这个缘份,进不了那个门,不然的话,也早就成了人上人,连官老爷见了我,也得客气三分。”
雨还在下,陋巷之中,那几个乞儿正在打闹,那个矮个乞儿将一块玉佩在手里一抛一抛,笑道:“真正好运气,这块玉佩虽然不是上等,却也值几个钱。”
旁边几个乞儿一边吞咽着干硬的馒头一边道:“芦柴棒,今天你又得手了,可怜我们几个,饿着肚皮转了大半天,只摸到几个零散小钱,等会儿回去,又要挨打挨骂了。”
芦柴棒得意洋洋道:“谁让你们几个傻蛋笨手笨脚,泥腿子的鸡鸭值几个钱?有什么好偷的?那些公子哥儿、姑娘小姐身上的玩意儿才值钱呢,随便掏摸一个,什么玉佩啊扇子啊荷包啊钗子啊,就够寻常人家嚼用好几个月的了。”
芦柴棒把玉佩收到怀里,将一个沾了泥水的馒头递给一直默不作声的大个子手里:“哑巴,吃吧,多谢你今天帮我挡了一鸡毛掸子。”
那个大个子原来是个哑巴,怪不得挨了打也不哼声,他木然接过馒头,小口小口咬着,芦柴棒盯着哑巴,突然道:“哑巴,你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上个月我在城外的乱坟岗里看到昏迷不醒的你,虽然你光着身子,可却一身细皮嫩肉,一看就不是小户人家出身。”他突然抓起哑巴的手,摸着他的手指啜啜道:“看你的手指头,连个老茧厚皮都没有,肯定打小就没做过苦活儿。”
哑巴不动声色抽回了自己的手,只顾嚼馒头吃。仔细看,他却吃得极讲究,那些发霉的地方都被他剥去,只吃那内里干净的馒头。
芦柴棒不再打趣哑巴,和一群乞儿匆匆出了城,向着城西孤山而去,那儿,在丛林之中,隐隐看到一角飞檐,还有一块破败的门头,上书“老君庙”三个大字。只不过,那漆早已经剥落了,露出了里面的木质。
芦柴棒等乞儿走近老君庙,突然齐齐静下声来,脸色显出凄苦之意,有几个乞儿腿都有些哆嗦了,芦柴棒咬了咬牙:“咱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除了老君庙可以容身,实在是无处可去了,在老君庙,好歹还有个睡觉的地儿,换了别的地方,咱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早就被扔到乱葬岗里了。”
芦柴棒、哑巴等众乞儿佝偻着身子,推开了半掩的庙门,只见老君庙内,外面下着大雨,里面却下着小雨,原来半边庙顶瓦片早就破了,雨水从破洞里淋沥而下,不过,在老君像前的案桌前,勉强还有一块地是干的,那儿,还燃着一堆火。
“晚娘生的贱种!怎么现在才回来?给老子滚过来!”火堆旁,传来一声厉吼,一个盘腿而坐的汉子啃着一根肉骨头,正冲着芦柴棒、哑巴等乞儿喝骂着,而在旁边,已经站着一排十来个高矮大小不一的乞儿。
芦柴棒忙拉着哑巴,在汉子面前站好,那汉子把手里啃净了的骨头一扔,指着众乞儿骂道为:“一群没爹没娘的狗杀材,要不是老子良心好,给你们住的,吃的,早他娘的成了路倒尸了。赶紧的,把今天弄到的东西掏出来,谁要是敢藏下一枚铜钱,老子打断他的腿!”
在汉子的威吓下,一众乞儿忙将当天乞讨而来,或偷来的东西献上去,有铜钱、散碎银子、衣服鞋帽、鸡鸭肉肠,汉子看到值钱的东西就脸露笑容,看到不值钱的破烂货,立刻瞪圆眼睛,举起手边的柴棒又打又骂,一众乞儿却没有一个敢反抗的,只是抱着头,护着头脸,在地上打滚。
芦柴棒先是掏出了一把铜钱放在地上,看到汉子一皱眉,忙又摇出了几块手帕,那手帕绣着精美的花鸟,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小姐贴身用的,也不知如何到了他手里,但汉子依然不满意,等到芦柴棒把玉佩放在他面前时,他才露着一口黄板牙哈哈大笑:“不错不错,芦柴棒,不亏我把你从死人堆里挖出来,要是这老君庙里的贱皮子人人都像你,我也能多过几天安生的日子。”
芦柴棒恭敬地道:“我的命是陈大爷给的,孝敬陈大爷是本份。”
汉子--陈大爷点点头,脸色缓和,冲着架在火堆上烤的肉块指了指:“吃吧。”
芦柴棒吞了口口水,把黑乎乎的手在身上擦了擦,也不顾烫,撕了一块肉,吹了几口气,迫不及待塞嘴里,立刻被烫得脸都扭曲了,但他依然不停手,又撕了块肉吞嘴里。
陈大爷吼道:“看见没有?只要老老实实做事,孝敬我,就有好吃的好喝的!”旁边的乞儿咽着口水,红着眼睛看着芦柴棒吃肉,他们等会儿只有发霉的粥喝,那粥里还有不少草棍沙子。
陈大爷取过玉佩,细细摸索了一阵,笑得咧开了嘴,这枚玉佩够他换好几壶酒几袋米吃喝一阵了,小心藏起玉佩后,陈大爷看向了最后一个乞儿:“哑巴,你今儿掏摸到什么好东西了?”
哑巴站在那儿,木着脸,摇了摇头。
他的两手居然是空空的。
陈大爷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咬着牙道:“你这贱皮子,当老子这里是善堂吗?自打芦柴棒把你从乱葬岗拖回来后,你就只知道白吃白喝,一文铜钱也没有掏摸回来。他娘的,这老君庙可不养闲人!”
哑巴站在那儿,垂着头。
陈大爷越骂越火:“看你长着个大个子,难道连街上游玩的小娃儿也不会欺负?随手从他们身上扒件帽儿褂儿也能卖钱。偏偏你每天在街上游荡,回来总是两手空空。他娘的,我看你是存心气老子!”
陈大爷呼一下从火堆旁站了起来,抽出一根带着火的柴禾,就要向哑巴头上招呼,这一下要是打实了,飞溅的火星烧到哑巴脸上,非把他烧破相不可。
正在撕肉吃的芦柴棒唬得跳了起来,不顾自己矮小体弱,死死抱住陈大爷的脚:“陈大爷,你别生气,哑巴不会说话,人又呆头呆脑,让我再带他一段时间,好好教教他,一定能掏摸钱财来孝敬大爷。”
陈大爷一条腿是残的,芦柴棒情急之下,正好抱在他的残腿上,他哎呀一声摔倒在地,手上的火柴也飞出了手。
陈大爷恼羞成怒,抬起腿,狠狠一脚踹在芦柴棒的小腹上,芦柴棒惨呼一声,直摔进墙角的泥水坑里,这一脚踢得极重,他呻吟着挣扎了半天,挣扎不起来。
陈大爷捡起火柴,这才发现已经被地上的雨水浸湿了,他拖着残腿,一拐一拐向哑巴走来,眼中凶光连闪,对他而言,象哑巴这种白吃饭的家伙,干脆打死了是,反正没有一个人会为一个不知来历的乞儿申冤,打死哑巴,比打死慈湖镇街上的一条狗还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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