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2/2）

……

硝烟散尽，战地一片宁静。

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昏迷中的九娃渐渐苏醒了过来，努力睁开被血迹凝却的眼眸，看看头上的天，一切是那么地无声无息，静谧的只有风儿在轻轻吹拂。他甚至从来没有见过战地的黄昏是如此地绝美，直到几十年以后，那泼血的霞光还经常在他心头萦绕。

恍惚中，他听见了一阵阵凄美的歌声，是那歌声引领着他不屈地向坡上爬去……当一双毛茸茸的眼睛在他身边眨动时，一阵昏晕袭来，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那滴血的黄昏里，是身单力簿的毛眼睛姑娘灵凤把九娃连拖带拉，最后几乎是负重匍匐着抵达了一处很是隐秘的山洞，她爬过的地方，可谓是一路殷红一路花。

在山洞里，他时尔清醒时尔昏迷，急得灵凤姑娘不知道怎么是好。多年后，九娃充满深情地说，灵凤是老天爷派来拯救他的，如果不是灵凤姑娘，他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自然也就不会有今天。灵凤为他精心包扎了伤口，水喂不进，她不顾少女的羞怯，噙着水口对口地喂。夜晚时，灵凤偷偷请来了郎中，给九娃疗伤。当郎中查看了他的伤，无能为力地一个劲直摇头时，灵凤的毛眼睛里大颗的泪珠已涌了出来。郎中被感动，不但重又给他换药包扎，而且还留下了几副中草药，临走时对灵凤说，但愿这娃命大有奇迹发生。

也许是中草药发生了作用，更是灵凤的真情感动了上苍，命不该绝的九娃从死神中脱离了出来。见他醒转过来，灵凤高兴得泪花闪闪。望着清纯的灵凤姑娘，九娃不知该说些什么，嘴蠕动了几下，露出的是充满感激的微笑。

灵凤的脸上红扑扑的，带有几分山里女孩子的羞色，那不时眨动的一双毛眼睛从此深深地装在了游击队员方九娃的心里。

他无法起身走动，从醒过来的那天，他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大部分时间都在目视着洞外的光亮，期盼那女子的身影从阳光下走来。山沟里静得出奇，没有任何噪音，静得令他凭空生出一丝惊悸与不安。这里没有硝烟，洁净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土腥味。在这与世隔绝的山洞里，他不知自己的队伍遭遇战后到底怎样了，是打散了，还是真的被消灭了，他不得而知。每天天黑，灵凤偷偷过来给他送一些吃的，问及有无游击队的下落，灵凤替他难过地摇头。

没有队伍的音讯，他只能在这山洞里安心养伤，一天天过去，在灵凤的精心照顾下他的伤慢慢开始好转。有的伤口已结了痂，可是仍有血水脓水从里边浸出来。换药的时候，灵凤手颤抖着解不下沾在肉上的纱布块，她不敢用力，害怕他受不了。九娃自己动手猛地解下来，可能太猛了些，他倒抽了口气。

“疼吗？”灵凤满眼都是关切，就像扯在她的心上一样。

九娃的额头已是汗珠，他咧嘴笑了笑：“不疼，真的不疼。”

灵凤的眼里亮晶晶的：“你真勇敢。”

有一天灵凤终于给他带来了好消息，队伍上的人在秘密寻找负伤的战士。

“这太好了，总算有他们的消息了，这说明队伍并没有被消灭，绝好的消息。”可能是太激动，难免手舞足蹈，扯得伤口又浸出了血。

“看你，真是个孩子。”

她还告诉他，今晚天黑就有人过来接他走。

灵凤离开后，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依恋涌上心头。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那说不上来的滋味就像什么东西抓挠，他知道自己已经长成大人了。

他是在不舍中离开那个山洞的。就要走了，他极力想再看灵凤姑娘一眼，不定以后还能不能见得上。可灵凤却躲了，连个影子也不曾晃一下，直到走远了，他这才在身后的圪梁上再次听见了她那撩人心尖的如泣如诉带有几分凄婉的信天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