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1/2)
然,兰家的劫难来了,孙敬尧隔三差五上门找兰子恩的下落。兰掌柜哪里知晓子恩的下落,即使知道,他断然也不可能说出。到了这会兰掌柜才清楚,侄子和共产党瓜葛在了一起,没有子恩的去向,他心里也很着急。
暗地里他也四处打探,甚至派人偷偷去寻找,始终无果。之后不久,不知是心怀叵测的人惦记上了“兰记染坊”,还是兰掌柜得罪了什么人,有一只伤天害理的黑暗之手向他伸了过来。
那是一个飘着雪花的暗夜,兰掌柜被人叫了出去,谁知他这一去竟成了和妻女的永诀。号称秀水城第一富商的兰树才突遭大难,连一句话都不曾留下,就永远地在她们母女的视线里消失了。
兰掌柜的失踪,在秀水城流传着这样一些说法,一种是他被仇家索命给填了窟窿,二种说法是他被土匪绑了票,三种说法是惹了官府的人,四种说法是欠账的人起了歹心。到底哪种属实,一切成了猜测。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自离开妻女那夜,很快就遇了难。至于为何而死,遭何人毒手,一概不得而知,这成了永远的不解之谜。
当时兰家太太先让伙计们找遍了沟沟壑壑,没放过一眼黑窟窿,终了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她也没得到土匪索要赎金的任何信息,哪怕是噩耗般的撕票。她也报官了,查来查去最后不了了之。反倒是供染料和布匹的债主上了门,手里展开的全是一张张条子,张口就是:拿钱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别人欠兰家的呢,咋就没人念她母女可怜主动把账还上?
没了当家人,无疑说这个家的天是塌了,兰太太除了整天以泪洗面,再就是长时间地望着窑洞外的层层大山发呆。伙计们念兰掌柜昔日的好,每日的工作倒没有停下来。
九娃抽空去了趟“康慈诊所”,伙计说刘老板出远门了,回来还得好些日子。
那时子惠还小,不知道父亲的突然消失让她和母亲自此日子难活了,眨巴一双毛茸茸的大眼睛看母亲长吁短叹。没多长时间,兰太太满头的乌丝竟有了缕缕白发。
子惠大爹得知消息后从老家的山沟里赶到了秀水城,陪弟媳一同伤心难过。抹完了泪,他对弟媳妇说:“老二家的,要不咱回无定河畔的乡下老家去,有我吃的一口绝不会少了你母女的。”不能不说子惠大爹的言词是诚恳的,他念骨肉情,更感激弟弟当初用骡马驮着大把的银元帮他在快要坍塌的土窑前箍起了几孔气派的石窑。
但兰太太没有答应,依旧待在一天天破败下去的染坊里,苦苦地等着当家的能突然出现在她母女面前。孤女寡母日子难熬,先是街上的商铺被讨债的人拿了去,不久一场蹊跷的大火又将染坊化成了灰烬。
“天哪,这是不让我们活了呀!”兰太太已是欲哭无泪,从她那凄惨的神情上看分明是绝望了。
当家人死得不明不白,现如今又没了商铺和染坊,这能有活路吗?余烟还未散尽,伙计们吵嚷着要工钱了,说当家奶奶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受苦人,把工钱给了吧,我们一家老少全指望活命哩。
她只差崩溃了!
她哪有钱?以往都是老爷掌权,她哪知道钱在哪里?更有账簿、凭据全都随柜台化成了青烟,而大火恰恰就是从这里开始的,难道这不蹊跷?既然没了活路,死了倒也干净,看那泯灭了良心的人这辈子能活得安生。
到了这会,兰太太反倒心定了,她对伙计们说,拿吧,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尽管拿好了。
近乎洗劫。
人走空了,大门洞开着,废墟上的染坊静得瘆人。天上有雪花飘下来,一只鸡在落有薄雪的地上悠闲地散步。只有九娃没有离开,依旧每天一样,挑水、劈柴。
兰太太说,“九娃,走吧,我实在没有剩余的钱付你工钱了。”
九娃看兰太太一眼,说句“我不要工钱”,劈柴去了。
万念俱灰的兰太太彻底躺倒在窑洞炕上,她真的连活下去的欲望都不存在了。
“娘,娘……”是女儿怯怯的声音把她唤醒了过来。
“啊,子惠,我还有子惠,我死了子惠咋办?”她猛然翻身坐起,唯恐心爱的女儿现在就被歹人给卖了,那样的话,她连死都无葬身之地,还有何面目去见当家的。“子惠,我的子惠……”她呼唤着紧紧抱子惠于怀中。是啊,自己死倒不足惜,子惠还得活下去呀!
就在这时,风雪的暗夜里传来一阵阵清脆、悦耳的马蹄铃铛声,走西口的脚夫王贵回来了。
“你还会来?”兰太太望着满脸风尘仆仆的王贵生难以相信,东家落难了,遇上心黑的人早赶着骡马逃走了,他竟然选择了回归。
“太太,你不想要我了?”
兰太太的泪下来了,“我想要,可染坊没了,铺子没了,我拿什么要啊!”她悲痛地转身进了石窑。
王贵呆愣在原地。
南墙跟,九娃还在卖力地劈柴火。
王贵说:“九娃,你咋还没走?”
九娃不语,仍旧不停手。
夜悄悄地降临了,黑乎乎的染坊静的瘆人。
前院石窑里的兰太太没睡,后院土窑里的王贵和九娃也没睡。
“九娃,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九娃摇头,“我也不清楚。”
天蒙蒙亮了。窑洞外有了砖头瓦块的响动,透过破了的窗棂,兰太太看见昨夜才从口外回来的脚夫王贵和九娃在默默地清理废墟。
“别弄了,这院子已经不属于兰家了,等翻了年我们就得给人家腾窝。”听见东家奶奶平静的声音,王贵抬眼看过来,东家奶奶就站在窑门前望着他。九娃没有抬头,还在干手里的活。东家奶奶又进一步说:“等会吃了早饭你准备走吧,我是没能力再付给你工钱了,你使唤的那两匹骡马挑一个牵走好了,剩下的那个我好变卖了和子惠过活,有一天算一天吧。”
王贵望几眼东家奶奶不做声,默默地依然在废墟上忙碌。东家奶奶不再去管他们,进了窑里。
两天过后,黑黢黢的染坊已经被拾掇的整整齐齐,脚夫站在窑外对窑里的东家奶奶说:“太太,我再去走趟西口,年前一满赶回来。等我回来,咱一起过年。”
马铃声遁远了。
多年后,子惠曾问过母亲,“你就不怕他赶着生灵一去不回还?”
她母亲说:“不会,要走他早走了,哪会来了再走。”是的,她母亲的判断是准确的,就是这个王贵多年来为东家忠心耿耿,常年赶牲灵来往于山西、河套等地贩运皮张、盐巴、布匹等货物。当东家遭难后,其他的伙计趁火打劫,唯有这个脚夫默默地为东家奶奶恪守最后的希冀。但回天无力,大厦呼啦啦已倾,一切灰飞烟灭。
这趟西口,赶得惊心,脚夫王贵差点就回不来了。以往他都是和马帮搭伴赶脚,但这次离年关太近,其他的马帮都不愿出行而歇息了。可王贵为了东家奶奶和小姐过一个好年,他冒险上了路。去的路上倒无事,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劫财过年的土匪。土匪的刀已经架在了的脖子上,脚夫死也不松怀里的褡裢。土匪说:“要过年了,不想杀人,你别不识好歹。”脚夫说:“你杀了我可以,褡裢不能给你。”
“为什么?”
“不为别的,就为东家奶奶和小姐,她们等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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