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颤抖(1/2)
阿丝把金锭扔到环儿怀里,向王爷的卧寝去了,“还是回去吧,这玫瑰苑可不是小主能进的地方……”
环儿咬着银齿,握紧金锭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一个王府的奴婢都敢对她不敬,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眼前的那道红漆木门分外惹人,见阿丝已走远,她不顾告诫提着衣裙掂履向前,透过门缝向里瞧去,熟知门吱呀一声开了,是那妇人,也是满脸的不屑与轻视,“怎么还不走,想到这园里做肥了?!”
环儿一惊,顾不得身份远远的遁去,转过曲径才抚着胸口连连喘息,涂着丹蔻的十指抓着胸前的衣衫,泪水如泉涌,她早已有所耳闻,那玫瑰苑是王爷的私人禁地,没有允许旁人是不得入内,好一个颜筱柔,施了什么媚术,竟然到此当差,原以为是性淡如菊的女子,原来却是最攻心计的一个……
颜筱柔一早便被园中的妇人叫起,她默默的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听着每一句训话。
什么时辰浇水,什么时候施肥,除此以外不得在玫瑰苑内闲走,王爷见不得枯萎的玫瑰,见不得苑内小径上有残破坠落的花瓣,园内一年四季花开不败,待盛放时采那最新鲜最耀眼的晒茶,侍女是要学会做玫瑰茶点,味道不得有偏差,王爷进园后要退避……
“你都听清楚了吗?若是有一条不和王爷的意,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她额上已渗出细小的汗珠,努力的记忆刚才的每一句话,“是,李嬷嬷,奴婢都记下了。”
“还有,不得随意与园外的人讲里面的事。”
颜筱柔紧紧的跟着李嬷嬷,却好似又想起了什么,吞吞吐吐言语闪烁,“嬷嬷,英子……是不是葬在玫瑰苑……”
李嬷嬷转身,与她打了个照面,眼神清冷的俯瞰着血红的海洋,“她,没这个资格。”
没资格……可那四品中大夫的女儿却葬在此,难不成这做肥也有贵贱之分,她直觉毛骨悚然,看李嬷嬷已走远,忙急急赶了两步。
飞檐楼阁之下,竹篾轻窗半掩,一壶紫砂满清茶。赵羽成依窗而望,赫赤如焰的羽瓣肆意在苑内的各个角落,最显眼的却是花间那曳地的水蓝褶裙,莲步轻移,一把花剪略过青丛,残败的花枝便落入竹篮,她的身影还是如此单薄,他看着竟有些出神。
“王爷,娘娘的祭日到了。”虎将李钟看出主子神思黯淡,辗转间笼上的轻愁伏上剑眉,久久不散。
祭日……
母妃离开已有七年,依稀记得她桃花上妆,翩翩广袖迎风飞舞,乌黑的鬓发点着珠翠,含笑搀扶着父皇的臂膀在宫前赏看落日霞光。她,可是大梁国最美的女人。一颦一笑都占尽世间的宠爱,可那芳华却在盛放之际悄然枯萎。
直到那水蓝的裙角消失不见,赵羽成随手关上了窗。阁楼之上四面皆窗,朝北的那一扇却挂着一把锁,他走上前,捻起锁把玩许久,“玫瑰苑里该上些肥了。”
“王爷放心,此次是臣亲为。”
赵羽成转身,看着执剑起誓的李钟,重重的拍着他的肩头,“有些话,男人之间不必多说,李钟你记着,你和阿丝是本王最看重的人。”
乌漆的栏杆掩映在郁郁葱葱之间,他不由拂栏向北而望,陌都此时定是一片好风光……
颜筱柔坐在床上,捻起手边五彩的丝线,细细的搓成一缕,递于阿丝。阿丝借着幽幽的烛光,吃力的把彩线穿入花针,轻轻的打结。绽红的绯衣绣着绿翅颈鸳,再把一颗一颗细小的珍珠串在衣缘,筱柔看着发呆,这嫁衣真的很美。
“阿丝姐,这珍珠都用去两箩了。”颗颗大小相同,色泽一致的珍珠真是少见,可床上还放着两萝。
“王爷说了,要用最好的,我想用什么去账房领便是了。”最后一颗缀在袖上,泛着莹润的光泽,阿丝咬断锦线,看着锦服面上潮红,“女人一生只嫁一次,嫁衣亲手做的才好,即使累些也值得。”
筱柔内心有些翻涌,女人一生,只嫁一次,她不由想起那双狭长的双眸,“姐姐嫁给王爷真是好……”
话没说完,却被阿丝的手指戳着额头,“丫头,我可不是嫁给王爷,虽然王爷不舍得放我走,可我铁了心的要嫁人,他拿我没办法。”她忽然眼珠微转,露出狡黠的笑,“你定是恋着王爷呢,怎么那话说得如此吃味?”
她没来得及披衣,便匆匆逃出了门。外面轻风而来,她不觉长舒一口,面上很燥。
走到阶下的那一口澄清的水瓮,平静的水面倒着她如花的容颜,不由的抚着面颊,来了玫瑰苑竟然比先前胖了些。舀了半桶清水,细细的浇灌起来,花香愈加的浓烈,趁着丰盈的满月,一地的银白散落。
其实在陌都皇宫的春园,也有一处种满了玫瑰,但那却是姹紫嫣红,玫瑰花坛的中央砌着硕大的台面,她常常伴着清辉习舞。着了丝薄的衣衫,挽着高高的发髻,只在眉间贴上月牙花黄。她还记得,那舞名为《月下仙子》,静夜之下,清脆的梆声跃起,踮起繁复的攒花绣鞋,脚下便起一阵细风,夹着月琴的空灵,水袖轻挥――宛若飞燕。
师父柳香说,她只有努力的成为春园的第一舞姬,才有可能接替师父成为女官,才能脱离奴籍,所以,她日夜不停歇,只为那在她看来……高高在上的官位。
“你胆子真不小,竟敢在此轻薄习舞。”
充满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颜筱柔一惊,转身却见那俊秀的容颜,还有那双思念了七年的双眸,脸上一红,方才发觉自己的失态,竟然边想着《月下仙子》的舞谱边跳了起来。
皓白的手臂还悬在半空,她慌忙收手俯首跪倒,“奴婢知罪。”除此,唯剩下颤抖的心尖和热烫的面颊。她想好好的看看他,看他变成了什么模样,看他是不是旁人口中的玉面修罗。
赵羽成走近了才发觉,她比看上去还要纤弱,王府的夜晚有些寒凉,她只穿了单衣素衫,轻风携着纱衣,凝脂若隐若现。他不由心中一悸,“你叫……”
“颜筱柔。”她擅自抬起头,嘴角挂着羞涩的笑,看着这个无比尊贵的男人,他的眉目如此俊朗,宛若天际最璀璨的星芒,一枚紫色发带垂在脑后,衬得越发风逸无边。
赵羽成也一怔,熟悉的微笑熟悉的眼眸,还有胸前那点猩红的朱砂,他有些不能自已,慌忙背手不再看她,许久才说道“你退下吧。”
颜筱柔心里一凉,他已不记得那个叫颜筱柔的小奴婢了……
她站起躬身慢慢退下,转身之际一阵酸涩翻涌,眼中有些湿潮,他不认识她了,不认识了……
赵羽成看着她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落寞。
颜筱柔欹在绫窗前,静静的夜月廊庭之下,赵羽成伫立不语,他好似一尊雕像,一尊没有任何瑕疵的雕像。
七年前,她昏倒在掖庭宫外的赤红墙角之下,那一次是她受罚,三天滴水未进。待睁开朦胧的双眼,却发觉石阶上静坐的皇家少年,华丽的锦衣衬出一丝淡淡的气宇。
那时的他回过头,递给她几块糕点,却是什么都没有说,颜筱柔一把抓起塞入口中,透明香甜,那是飘着桂香的八月,那是几块已凉的桂花糕。她不知道要如何感谢,只是看着他笑,看着他狭长的双眸痴痴的笑。她还记得他只问她――你叫什么……
她就若这散落在宫中的一树桂花,心里美的不知如何,“筱柔,颜筱柔。”羞涩的在衣襟上擦着粘糊糊的小手,可一抬眼,少年却起身走了,只听身后的随从恭敬的叫他二皇子.
那一年,她只有八岁。
那一年,她认定,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天凉了,快关上窗子歇息吧。”阿丝轻轻的唤她,筱柔回过神,才发觉那峻拔的身影早已不见,她羞涩的一笑,关上了窗扉,吹灭火烛,却是轻吁着辗转难眠,王爷怎么就忘记了呢……
竟是过了整整两个月,颜筱柔才第一次走出玫瑰苑,跟在阿丝的身后不多言不多语,若不是帮阿丝去账房取东西,她怕还是没有机会出来,塘前的粉荷零星点缀,坐在用花砖堆砌的池台上,脚下撩拨着兰花狭长的茎叶。
远远的却见那俏丽的身子,就如这塘中的粉荷,摇曳生姿顾若生盼,九尺粉纱环在臂间,配那正好的容颜。她赶忙起身轻轻拜下,“小主。”
眼下现出勾着金丝的绣鞋,环儿把玩着手中的软纱,俏皮的笑着,“好姐姐,许久不见,气色好了不少。”
筱柔低着头浅浅的笑,可这笑却如一枚银针刺在环儿的心头,看着筱柔手中大小垒叠的锦盒,那一份酸涩愈加浓烈,“姐姐进了那园子也不和环儿讲,害得我一直担心。”
她怎么有机会见到环儿呢,生死却在一念之间,就是如今也是恍惚若梦,她紧紧的抱着手中的锦盒,“小主近来可好?”
环儿的眼眶微红,不多时便拂上丝帕,“连柔姐姐都取笑我,姐姐好歹能见着王爷,可我却连王爷的影子都没摸着。”
颜筱柔微微蹙眉,环儿不会知道她的心思。
她,也只是能够见到他而已……
王爷就是那天际耀眼的星芒,纵然离得很近,纵然以为触手可及,到头才发觉那不过是水中的一抹倒影,再美再神采奕奕又怎样,他还是离自己那么远,她不过是墙缝里的一只蜗牛,一只仰望星芒的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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