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1/2）

豪华气派的海鲜馆包房内，梁妍与孙建国对坐着，男人极尽温柔地替梁妍铺好餐巾布，斟满饮料，甚至连大虾的皮都要一一剥掉后，放到梁妍碗里，一并送上脉脉温情的眼神，“吃吧，宝贝，饿了吧？”梁妍柔情蜜意地看着对方，“你也吃呀，别光看着我吃呀。”孙建国柔情四溅，“看你吃，我就饱了，宝贝。哪天你休假，我带你飞到地中海吃最新鲜的海虾。”梁妍随口道，“那太奢侈了。”孙建国眼波溢满爱，“宝贝，为了你，我啥都能舍得。”梁妍笑了，明媚纵横眼角眉梢，“这像是你的风格，也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孙建国也笑了，“男人嘛，不能让所爱之人受半点委屈！”男人说着抬手擦拭梁妍嘴角处饮料水痕，每每当这种亲昵的动作加之这种温柔的眼神，被这个男人淋漓尽致地体现给自己时，梁妍都会感觉骨头酥软，仿佛被包裹进温柔的深海中……

梁妍感觉幸福的同时，内心亦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这个男人能满足自己钱以内包括肉体所有的欲望，这是冯长城望尘莫及的。他能金屋藏娇，能带她周游世界，能大把地给与她钱财，能恰到好处地抚慰她的孤芳自赏，却一直没能给她一个踏实的家。想到此，梁妍直言不讳，“你爱我吗？”“爱！从中学就开始爱，爱了这些年，依然爱不够。”他的这句话，不带丝毫迟疑。梁妍继续发问，“那你曾说的话还算数吗？”“什么话？”男人有些惊讶，眼里放出大大的问号。梁妍继续问，“你曾说过，只要我离了婚，你就离。如今，我已离婚了很长时间，你怎么还不离？你究竟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还是在故意玩弄我的感情？”男人的眼睛依然脉脉含情，“我一直想离，给你一个名分，一个家，可是我依然离不了，我儿子知道了咱们的事，扬言说，如果我跟他妈离婚，他就先砍了你，然后再自杀。我知道那浑小子的脾气，暴虐无度的。所以，我不能丢弃家庭，因为这代价实在太大了！”男人啜嘘着，但语气又不容更改。这话若是在自己未离婚之前听到是一个滋味，在离婚后听到是另外一种滋味。前个时间段让人感觉有希望，后个时间段听后让人感觉绝望。

刹那间，梁妍心中的春梦彻彻底底地被碾碎，她面露怒色，“孙建国，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离婚吧？你只是把我当做一只金丝雀，藏在你的笼***你欣赏，供你玩弄！”男人第一次听到梁妍如此质问，他着实慌乱，急忙反驳道，“不对！这里全都是爱的成分！”梁妍嗤之以鼻，“爱的成分？你告诉我，爱我的百分比在你的全部生活中，究竟占多大比例？”男人耷拉着脑袋，不再脉脉柔情。她盯着男人晦暗的眼神，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一时间充满感慨，死寂的沉默后，她的心音终于破空而出，“你总是说。你跟你妻子结婚是个极大的错误，你们之间根本没有爱，可是你却给了她一个实实在在的家。你说你爱我，爱到爱入膏肓，爱到无人能取代。可你却不能给我一个家，一个名分。事到如今，你让我情何以堪？你就是一个伪君子，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不值得我为你离婚，不值得！”她吼着，在孙建国面前第一次从温良贤淑蜕变到嗔怨凶悍。孙建国啜嘘着，“你说我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你不也一样吗？可是……可是露水夫妻有什么不好？”梁妍只觉得怒气攻心，抑制不住地大叫，“不好！不好！我想要一个名分，一个家，一个真正的家！你懂吗？”男人怯怯着，“那……那抱歉。我还是那句话，我爱你，我只能欠你一个家。”

在孙建国固有的思维里，发妻就如一块稳稳当当的垫脚石，前行的路上缺失不了，而他深爱着的梁妍却如一剂强心针，使之行将枯萎的生命重新焕发勃勃生机，倘若命运把二者都馈赠给他的话，他心甘情愿背负得陇望蜀的罪名。想到刚刚梁妍与他说话的语气，他心里自然不寒而栗，他心惊胆战地盯着梁妍，红了眼眶，“宝贝，只要我们俩抓住属于我们的幸福就够了，不见得抓住那一个家就幸福。你说呢？”“……”梁妍突然安静下来，死盯着孙建国的脸，重新审视对面的这个男人，那眼神如同麦芒，深深刺入孙建国的血肉里，足以将其肢解得血肉模糊。

曾幻想这就是矢志不渝的爱情，曾幻想这就是自己终身依赖的拐棍，没想到千帆过尽大梦醒来却荒唐了一生，而那些所谓命中既定的缘份，只成为一抹浅浅的云烟。梁妍拎起包站起，孙建国从她身后一把抱住她，温热的气息在她的脖颈处腻着，“宝贝，别生气，或许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这是之前重复了无数次的最温暖的动作，此时却让梁妍感觉到万分虚伪恶心。她毫不犹豫地推开孙建国的双手，忍着眼泪于无声处逃离了那间餐厅，那间他们曾约会过无数次的餐厅。大街上，她茫然地踟蹰着，在耳畔呢喃的晚风中，她看到了长城，看到了从前长城给她的那个家……

现实生活中，人们“手里握着琉璃的，全然看不到琉璃如何美怎样好，只是搜寻着那个还没弄到手的玻璃。手握玻璃者，也不例外。”

梁妍终于辗转找到自己的车，已是午夜，喧嚣繁华的都市难得进入一种半休眠状态，周遭倒显得寂静安然。旅店门口的广告灯闪着刺眼的红光，足疗馆门口，依稀人影晃动，一辆超载的大货车驶过亚泰大街发出沉闷的声音，一只流浪猫从梁妍的车下钻出，警觉地喵呜着，溜走，梁妍心里一咯噔，头上惊出了冷汗。她急速地钻进车里，一脚油门，飞速前行。只觉得漫漫黑夜无时尽，而回家的路又是如此的漫长，此刻，她能想的到的家只有从前她与长城居住过的蜗居……

她默默地坐在餐桌前，深情地打量屋内的陈设，她已经记不得究竟有多少时日没有回过这里，却觉得亲切如故。窗台上凋败干枯的花草，水果盘里腐烂干瘪的水果，墙上无眠无休的时钟似乎都在提醒她，这个家曾经是温暖的。触景生情，悲从心来，她的泪水蔓延开来……恍惚中，她看见长城扎着围裙，在抽油烟机呜呜的鼓噪下兴致勃勃，儿子冯源手机不离手，却乐此不疲地跟在自己身后，恭维自己。“我老妈生来就是美人胚子，天生丽质难自弃呀！你往人群中一站，晃瞎那些同龄人的眼。”“媳妇儿，起床吧，饭菜在锅里呢……”“媳妇儿，我看天气预报了，今儿降温，你多穿点儿……”“媳妇儿，别再整容了，你老成啥样，老公都稀罕……”曾几何时，这是个完美的家，家里有爱她宠她却不善表达的老公，奉承她顺从她帅气潇洒的儿子，一大家子众星捧月般对待自己的婆家人……回过头来再看自己，为了那个男人所谓的承诺，决绝地把这个家扔出九万八千里，终众叛亲离。

须臾间，那些昔日里讨厌的，不屑一顾的，轻蔑的在突然之间都变得有价值有意义起来，美好得让人沉醉，怀念得让人心碎。她伏在餐桌上，悔恨得不能自已。那一夜，长城所有的好都在她眼前一一呈现出来，她惊觉地发现，世间那些被人们认为曼妙美好的东西，譬如彩虹譬如海市蜃楼譬如温柔的谎言，譬如那副瞒天过海的美貌，都是不长久的，转瞬即逝，而那些朴实无华笨拙真诚的东西则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并生生不息着。可叹自己错把真情当做无情，错把浪漫当做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