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1/2）

冯源皱着眉头，手里把玩着碳素笔，对着百度上吴亦凡的成功史久久发呆。他反复捉摸着一个当下很时髦的话，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为什么非要靠智慧去打拼。纵观那些大明星，有几人能虚怀若谷，学识渊博，大多数还不是靠着一张脸而发迹。而那些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科学家，教育家，哪一个能在年轻时就名声大噪，飞黄腾达？穷极一生，只不过能混上个高额劳保金罢了。这些个想法如同一个死结在冯源心里横生着，并且枝繁叶茂，闹得他心烦气躁。他随手翻出四月份拿到手的川江艺术学院音乐表演系的专业艺术证，无奈地苦着脸。

已是六月一号，学校早已放假，在家休息五天了，一直不见梁妍的踪影。卫生间里，年迈的外公手握着螺丝刀正在检修那台突然停转的洗衣机，嘴里反复噜嗦着，“刚才还转呢，咋就坏了呢？”皱纹丛生的额头上已经汗水淋淋。外婆楼上楼下地来回跑着，精心地为自己购买可口的美食与水果。此刻，她坐在饭厅的椅子上，不停地用手掌敲打着后腰。见冯源盯着自己，老人尴尬地笑了笑，“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冯源心里隐隐作痛，一瞬间，长期的压抑，面临高考的焦躁，突然一股脑直逼冯源的胸口，他抓狂般绰起手机对着电话那端的梁妍歇斯底里着，“你这个娘们，简直是他妈狼心狗肺！你应名是监护人，你唯一的儿子要高考了，你在哪？你所有的责任都扔给了你七十多岁的父母，你他妈连畜生都不如！别以为你干的那些狗事我不知道，如果你不是生我的人，我早就扒了你的皮，你个贱货！滚回来！给我钱，我要去韩国！去韩国！”外公手中的螺丝刀咣当一声掉落地上……

彼时，长城正窝在沙发里漫不经心地看电视，画面上，一条触目惊心的新闻让他毛骨悚然，二零一五年，六月一日，南京开往重庆客轮在长江湖北段倾覆，客轮上载有四百五十八人。“倾覆！”“倾覆！”“倾覆！”长城的脑袋突然有马蜂鱼贯而入的感觉，他一个趔趄从沙发上窜起，直盯着电视屏幕，只觉得身上的汗毛根根耸立！四百五十八人，四百五十八条鲜活的生命，却在瞬间不幸遇难。生与死，死与生，只一线之隔。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刹那间，所有亲人朋友的脸一一闪过，其中也包括梁妍。那一刻，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他心中的纠结一下子哗啦啦解开了，却原来，恨与爱一样，都可以云淡风轻！

手机响起，是冯源的外公，电话中，老人哽咽得语无伦次，“这孩子……这孩子，刚才疯了似的，给他妈打电话，爹长妈短地骂呀！这孩子，光知道向他妈要钱，一句好话都没有哇！这孩子……你要是打电话给他，你就试探着说，可别说是我说的，要不，一生气，就兴许不去参加高考了！”

电视上，悲惨的画面一直在闪动，茫茫无垠的长江湖面上，烟波浩渺，波光粼粼，打捞船聚集在那里……

长城把电话打给了冯源，他的语气温和了许多，“儿子，马上高考了，想吃点啥？爸先犒劳犒劳你。”“不吃，气着呢！那娘们根本不管我！爸，我刚才打电话骂她了，爸，你放心，我会制她，咱们绝不向恶势力低头。一会儿，我再打电话骂她，她不让咱爷俩好过，咱们也不能让她好过！”儿子的腔调如同吃了炸弹般，令长城不寒而栗，于是他愈加温和道，“儿子，不管你妈错与对，她毕竟是你妈，你不应该恨她更不应该骂她。你想想，她也不容易，她每月挣的钱有数，还要给你花一大笔……”冯源简直难以理解长城此刻的态度，他愤怒道，“有啥不容易的？咱家的钱她都拿走了，比谁都容易！”长城的心里酸酸的，他继续耐心道，“儿子，造成今天不堪的局面，不是你妈一个人的罪责，是爸太大男子主义，太自大，对你妈又缺少关心温暖，所以说，爸在我们离婚这件事上，得占百分之七十的责任。儿子，只要你妈她没病没灾的，活得开心幸福，比啥都强，你说呢？”“……”电话那端是长久的沉默，长城继续道，“儿子，关于高考志愿，考完试，你自己斟酌着，你自己做主，你已经是大人了，爸相信你的抉择。”“……”又是一阵沉默，之后是冯源降八度的声调，“爸，我已经背着您拿到了川江艺术学院音乐表演系的专业艺术证，并且名次进了小围，意味着文化课只要打四百分左右就能顺利进入这所二本大学。背着您，是怕您……”

似乎，孩子已在纠结矫情缺憾的成长中成熟，长城的心头掠过一丝热浪，“儿子，爸挺你，只要是你三思而后行得出的结果，爸就永远挺你！”几秒钟后，他收到冯源发来的微信，既然是想犒劳我，晚上就请我吃烤羊腿吧。长城靠在沙发上，整个上身向后舒展着，此刻，他心底涌现一丝从未有过的轻松。再次打开手机时，手机已被刷屏，“长江悲已滞，万里念未归。”他默念着这几个字，心痛得悸动难耐，同时又如此感激命运的福泽。当生命中那些不可分割的面孔一一掠过后，他把目光一下子定在了暮锦脸上，再也不想让心跳过去。感恩命运的福泽，在生命短暂的旅途中，得遇一份“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爱，可恨的是懦弱苟且的自己却把它拱手相让于人。冯长城，人生苦短，这样一份至真至纯的感情你都不知道珍惜，你还会珍惜什么？生命无常，这样一个生死相依的爱人你都不懂得去爱，你还会爱什么？冯长城，这些本该属于你的东西你不该错过！他一边拷问自己的良知一边忙不迭地穿戴整齐，冲出门去。

小区大门外，北侧，新开业的闻氏生鲜正在红红火火地热卖中，硕大的遮阳伞下，人们在鸡蛋摊前，豆腐摊前拥挤着喧闹着排起了长队，鸡蛋摊上张贴着淡黄色的海报，上面醒目着，每斤三点二元，每人限量三十个。豆腐摊上的海报更加醒目，几个大字赫然闪亮，大豆腐，每块一元，多买不限。一满脸书卷气的男孩手里提着红色的手提袋在人群中发放，仔细看去，手提袋上面是某美术培训学校招生的广告。长城挤过人群，两个花白着头发的老太太一边啧啧赞叹这广告发得好，一边打趣道，为了这张嘴呀，从南跑到北。长城闻言，禁不住笑了。就在他启车抬头的瞬间，他看到闻氏生鲜旁边，昔日那个还算红火的果蔬超市大门上高悬红纸，上书黑字，此店出兑！看来，达尔文的进化论一直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