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2）

会心从新天地三楼男装区乘电梯下行，她手里拎着两件某品牌新款，是为曾文君精挑细选的半袖。电梯对面电影售票处，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意外地跳入她的眼帘，更让她意外的是那个身材及其标准的一袭黑风衣的儒雅男士，正脉脉含情地挽着那个女人的臂膀。她的心砰砰砰开始狂跳起来，压抑不住的惊慌，脱口而出，“暮锦！”余暮锦回过头来，惊喜地笑着，粉红色的唇彩，最新潮的黑蓝色短发，把整张脸衬托得白皙细致。她问，“怎么这么巧？姐，你是看电影？还是？”会心扬了扬手中的衣袋，然后急切地问，“这位是？”暮锦并不腼腆，她大大方方说，“姐，正式介绍一下，我男朋友，毕胜达。”“啊？啊！”会心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只觉得脚心处窜上来一股凉气，逼得人无处遁形。她根本听不清那个男人一张一翕的嘴发出的声音，只尴尬地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东西，道一句，那什么，我先走了，电话联系。落荒而逃。

转门外，一片节日的喜庆，高台上，一黑衣男孩正在声嘶力竭地唱道，“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高分贝的音乐声加上震颤心魄的低音炮声，简直令人崩溃。会心迅速跑向对面的公交站，迫不及待地抓起电话，打给长城，“暮锦恋爱了，都牵手了！你知不知道？”“知道。”长城云淡风轻道。会心气得有些怒不可遏，“知道！知道你不追？这么好的女人你不去追，你简直就是傻子。对你这么好的女人你不珍惜，你就是个瞎子！双眼瞎！”长城心里闹腾着，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被一种涩苦涩苦的液体浸泡起来，那种液体似无边无际的海，而自己无论怎样都泅渡不了自己的心，他无奈地自欺欺人道，“姐，爱情它不是一个人的事，我一直把她当做亲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暧昧，真的！况且，我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会心的思绪有些乱，“什么乱七八糟的呀！你是在说梦话吧？什么女朋友？还大学毕业生？”长城笑道，“是真的，刚认识三天，觉得挺投缘。”会心惊愕，“你再说一遍……我……”会心的手机没电了，她垂头丧气地嗔骂道，掉链子的玩意！然后心慌意乱地上了公交车，坐出一站地，才发现上错了车，本应坐八十八路，却上了八十路。

阳光下，会心摩挲着自己的胸口，她的头顶是五月湛蓝的天空，身侧是来来往往的人流。她挺直了身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以缓解这突如其来的悸动与恐慌。在会心的人生字典里，不怕没有，就怕失去。悉数从小到大，她就在一直不停地失去亲人，失去爱人，这个怪圈里旋转，至今也无法走出这个魔咒一样的迷宫。暮锦之于她，就是珍宝，就是情义无价的代名词。出于女人的敏感，她看得出暮锦对长城的爱，那种深埋心底的，永不言弃的爱情。纵然单身女人多得是，会心觉得最爱长城的那个当属暮锦，最适合长城的那个更当属暮锦。可是，可是，若再错过，就是一生啊！

待到她愁眉不展地回到家之时，娇娇正在拆封她收到的快递。塑料袋包装纸沸沸扬扬铺满了沙发。会心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她冲着散着长发，披着睡衣的娇娇喊道，“这辞职了在家待着，天天快递！天天快递！也不知道你都购了些啥？这实体店都是你这样的懒虫给祸害死了！”娇娇扭动了一下纤细的腰肢，笑了笑，“都什么年代了，互联网加知道不？任何买卖不论大小，你不跟互联网挂钩，白费，懂吗？哎？老太太，你今天气不对呀！难不成是我大舅又气到你了！”“不是气到，是气死了！”会心的眼里泪光盈盈。娇娇突感事情不妙，她温顺地坐在会心身边，搂抱着她的腰，会心的音调终于降下来，她苦着脸，“在新天地，电影售票处，我看到暮锦跟她的男朋友手挽着手……你说说你大舅，啊！对他这么好的女人他不追，说什么找不到感觉，竟然拱手让给别人了。这么好的女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怎么能松手啊！”娇娇一副老练的神情，“妈，爱情这点事，谁也说不清楚，就好比你和我爸，我爸对你死缠烂打不离不弃的，你不也依旧没有感觉吗？妈，所以说，感情的事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别人眼里的事，是勉强不了的。”会心叹气道，“勉强不了！勉强不了也不能找个相差太多的孩子啊！他电话里说，刚刚处了一个女朋友，刚毕业的大学生，这叫什么事呀，年龄相差那么多，她怎么能够懂你的苦痛，生活节奏怎么能够同频？疯了，简直不可理喻！”娇娇道，“妈，这没啥稀奇的，男人嘛，好面子，离了婚，总想找一个光鲜靓丽的，在众人面前有面子。再说老夫少妻有的是，那默多克与邓文迪相差三十七岁……”会心拦截娇娇的话题抢白道，“最后不也离了！”娇娇不示弱，据理力争，“杨振宁八十二岁，翁帆二十八岁，至今不也过得挺好吗！”会心皱起眉头，“闺女，你说那些都是名人有钱人，人家能玩得起，咱就是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咱就得找一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娇娇劝慰道，“妈，还是那句话，感情这事，谁也说不清楚，说不准我大舅就遇上了真爱了呢，也说不定。”“但愿吧！”会心嘴上祝愿着，心里却塞满了沉重的失落……

手机充满电再打开时，跃入眼帘的是五个未接电话，其中四个是租借档口的小燕打来的，另外一个是长城打来的。“莫非要续借。”看着小燕的电话号，会心喜滋滋地自言自语着。小燕回过来的电话令会心有些所望，她的主要意思是说，受网购冲击，买卖不景气，租借了一年档口，不但没赚到钱，还赔了五万多，所以决定到期不再干了。会心掐着指头算了算，不多不少还有一个月时间租期结束。“没事，下一个，你不干还有别人干。”会心嘟囔着似在给自己打气。娇娇正在比量着最近网购来的几条夏裙，长款短款超短款铺满了沙发，她一边比量一边劝说道，“妈，我要是你，趁现在实体店还不是一落千丈，还值俩钱，毫不犹豫地出手。”会心瞪着娇娇的眼睛思忖片刻，皱紧眉头缄默着。她弯下腰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乱糟糟的包装袋，老猫拖着它那条已失去知觉的后腿无精打采地喵呜着，俨然一个迟暮的老人。娇娇抱起它塞给会心，嘴里不闲着，“妈，你家人都一个毛病，一条道跑到黑，瞎坚守！那该守的守，不该守的就必须毫不犹豫地放弃。比如咱家的服装档口，比如曾叔……”娇娇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吐了吐舌头，她突然感觉，戳到了老妈的痛点。会心狠狠白了娇娇一眼，不再作声，她靠在沙发上疲倦地闭上眼睛，她心里清楚，受大环境的影响，实体店每况愈下，租金直线下滑，可终究这个服装档口养育了自己与孩子这么多年，这份依赖的感情还是舍不得丢弃。至于曾文君，那是融入她生命与灵魂的爱，活着，只要还活着，不可能放弃！

会心的手机响起，是长城，会心没好气地嚷嚷道，“啥事？”长城询问道，“姐你在家还是在外面，想把放在你那儿的门钥匙拿回来。那个……那个我新处的女朋友住在破烂不堪的公寓里，挺可怜的，我就那么礼貌地让一让，她真的跟来了。不过，姐，你放心，这个女孩素质挺高，又不贪图富贵，是我同学的二舅妈的妹妹介绍的，挺优秀的。”会心听着觉得格外别扭，刚认识几天哪，就住进来，何方神圣？长城啊长城，你是傻了还是疯了，你应该找个靠谱的人好好过日子，不是游戏人生！

会心心里恨恨地，她忽然很想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俘获了长城动荡不安的心，于是她佯装道，“你那屋子好久没收拾了，我正好要去给你收拾收拾，你来接我吧。”在路上，那些冠在美人头上的溢美之辞不停地从她的大脑皮层窜蹦出来，什么羞花闭月沉鱼落雁，什么知性大方美丽纯真……在会心的思想意识里，美不单纯指外表，美是一个广义词，它同时涵盖气质涵养底蕴等。为此，每每当她看到某一绅士俊朗的外国人手里牵着一位面容并不十分俏丽但却知性优雅的女孩时，她会在心里暗暗赞叹外国人的审美。

时间已近傍晚，夕阳把它最后一抹绚丽的余晖泼洒在这座城市，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中。此刻，大街上早已车水马龙，一片车的海洋，十字路口处堵得水泄不通。一送快餐的小哥骑着电动车，在人行道上急速穿行着，前面两位挎着胳膊的情侣不疾不徐地踱着，小哥按响了喇叭，那对情侣回过头来，男的张口骂道，你叫唤啥？这是人行道？小哥低声嘀咕着，我着急呀！说着，驾车强行挤了过去。男人冲着远去的电动车破口大骂，一会儿，你他妈就钻车底下去！长城开着车子在自家小区外转悠着，在这样一个时间段，找到一个停车位不亚于大海捞针，二十多分钟后，终于在新开业的超市门前抢到一个停车位置。长城牢骚道，真得给一二三四五打电话，得修一条自行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