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2）

早晨，春风社区活动室内，人影攒动，乒乓球案前，长城左手执拍对抗右手执拍的郭志，白色的小球精灵般在他们眼前轻盈地跳动着……已经有汗水从他们的脸颊脖颈上流淌下来，两个人停下来，擦拭着汗水。掌管社区大门钥匙的老李头笑吟吟地走近前，“这有基础跟没基础的就不一样，这长城这球打得这个好哇，看来郭志还得练几年才能撵上你。”他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如藏在缸里发出来的，他揉了揉肥大的酒糟鼻子，拍了拍长城的肩膀。长城笑了笑，算是回答。自己的球技虽不是技艺精湛，但因为有年轻时的基础，打起来倒也得心应手，重要的是自打坚持打球以来，浑身轻松了许多，走路脚也有劲了，吃饭睡觉也正常了。为此，每当他想起昔日自己夜以继日地奋战在麻将场上，一坐就是一天，顾不得吃喝拉撒，还不得不免费享受火焰山般缭绕的烟雾。错过了阳光，错过了新鲜的空气，错过了运动，错过了那些本应该活色生香的日子时，他会情不自禁地摇头苦笑。

此刻，他喝下一口水，把手中的拍子递给老李头，讪笑道，“浑身都一股酒糟味，哪个女人能愿意凑你身边呀？别再喝大酒了，打球！”李老头可谓是这个社区活动室的奇葩，每天都打扮得西装革履的，黑色的背包里总是装有一壶散装白酒，闲来无事总是要喝上两口，据说他是追求了一辈子爱情至今五十有六仍单着的老贵族。偶尔，他会站在活动室墙上那个禁止吸烟的红牌子下，自言自语，喝酒，咋的也比抽烟强，最起码不危害别人。老李头接过拍子，嬉笑着，“不是那么回事，咱这活动室内打球健身的就是女人太少了，男女比例严重失调。”郭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那对！你这种情况，就应该到广场上跳广场舞，那儿老太太多，说不准一跳定终身。哈哈……”“此言极是，咱虽然条件有限，虽不能情定爱琴海，也不能情定大饭店，咱有可能，极有可能情定广场舞啊！哈哈……”长城也调侃道。有其他球友手执球拍凑过来，郭志与老李头自觉地退到旁边的沙发上小憩。看着长城不厌其烦地教授球友们正确的握拍法，以及发球与接发球，挡球与推挡球，攻球。郭志思忖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是王皓的故乡，培养奥运冠军的地方，没准就在这个社区里，就能走出一位省内业余组冠军，继而冲向全国。

又一个早晨，长城懒洋洋地扯开窗帘，漫天大雪不知疲倦地飘舞着，他信手打开手机，看看微信，清一色的保险保健小额贷款。他不耐烦地把手机扔在一边，嘴里嘟囔着，智能！就这智能！电话响起，他不去理会，心里嘀咕着，说不准又是那个八百年不见面的老同学说想自己了，归其那个同学是做直销的。电话又一次响起，他对着陌生的号码迟疑着，见对方一直不肯挂断，他无奈地接起，却原来是暮锦的母亲，她告诉长城，今天是正月初十，是暮锦的生日，可是一大早，暮锦就背着包出门了，车还在楼下停着，打了电话也不接。还有就是这几天暮锦的情绪明显低落，还经常莫名地发脾气。老人恳求长城帮忙找寻暮锦。

长城忽然想起大年初一那天对暮锦说的那句恶毒至极的话，此刻，他才感觉万分惭愧。冯长城啊冯长城，暮锦哪是嫁不出去呀！她是心里深爱着你呀！你还对她说那么恶毒的话，还居然在大年初一。哎！这张破嘴呀！长城大有肠子悔青之意。他慌里慌张地跳下床，急急忙忙穿上衣服，向屋外奔去。一楼大门外，他一个趔趄摔在那里，只觉得胯骨处疼痛难耐，他硬撑着爬起。一大姐从身旁走过，喋喋不休着，“前几天开化，底下全是冰，这物业弃管了，看来得咱们自己刨冰了！”长城没听见一般，闪身而去。

长城的车疾驰在白茫茫的街路上，说心里话，他也不知道去哪里能找到暮锦，他清楚暮锦的性格，绝不会自残其身。可这心里却一直慌慌的，惶恐不安中他又一次拨通了暮锦的电话，却依然是无人接听状态。他狂躁着把手机摔在副驾驶座上，心里愈加惴惴着。那些命途中震撼人心的画面又措不及防地鱼贯而入……前边拐弯处，一群人围在警察身旁理论着，貌似出了车祸。长城急忙把车停靠在路边，奔跑过去，却见一辆电瓶车面目全非地躺在那里，原本方方正正的快餐饭箱扁扁地僵卧在货车轮下，色香味俱全的快餐缤纷了满地，大货车的车身安然无恙，雪地上血迹斑斑。据说，电瓶车主已死亡。长城的心咯噔一下子，他奔跑着返回车里，心里呼唤着，暮锦，你别吓我！暮锦……他绞尽脑汁苦苦搜寻着残存在大脑中的关于暮锦的蛛丝马迹，整个上午，他去了他们经常吃饭的饭店，去了为暮锦办减肥卡的美容院。去了他们经常聊天的茶馆，去了他们一起逛的街路，之后他颓废地伏在方向盘上，右拳重重地砸着头。猛然间，他想起位于开发区富锦路上的金蔷薇双语幼儿园。

暮锦静静地坐在地板上，静静地看着墙上的大幅海报，那上面记载了自己与孩子们的亲密无间，鱼水情深。她怀里抱着个馨香的婴孩，那是托管班的宝贝，她身边站着几个咿呀学语的孩子，那是小班的孩子，一群孩子围在自己与老师身旁，那是中班大班的孩子们在一起做游戏。此时，孩子们还在休假，上下两层八百六十平的幼儿园显得格外寂静空旷，虚空中，暮锦却清晰地听到了孩子们的笑声，她的眼湿润着，轻轻呢喃：金蔷薇，你十五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