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2）

随着杨建华用力的关门声，娇娇对会心的愤怒声讨也一触即发，她立在餐桌旁，满目嗔恨，“冯会心！你太过分了！太没有人性了！大过年的，你愣把我爸撵到我爷爷家去了，我爸还紧着说，过了年他就走了，不回来了。就这，也没能打动你的心，你说，我们三口人在一起团团圆圆过个年不好吗？”会心的心一震，随即温和着，“毕竟你爷爷也那么大岁数了，这过年吗，也盼望着一家团圆。再说，这个年，是你奶奶走的头一个年，怕你爷爷……”“你少扯！你心里就是容不下我爸，我爸在家呆的这段时间，你从不正眼看我爸，爱理不理的。我爸跟你说点话，就像求你似的。你以为我爸非得屈尊在你身旁啊？你以为你风韵犹存哪？我爸那也是堂堂七尺爷们啊！若不是为了我，若不是我一再挺他，他早就走了！你知道不知道？”娇娇用力地敲着桌子。会心无语凝噎，年三十，她不想迁怒女儿。她默默地坐在娇娇对面，胡乱地撕扯着手中的餐巾纸。以为会心理屈词穷，娇娇又一次敲响餐桌，“冯会心，我问你，人这辈子，谁能无错？我爸错过，你不依不饶的，那你的错还少吗？”娇娇的口气咄咄逼人，会心终于被激怒，她吼着，“用不着你来教训我！错对我自己来承担！”会心气得喘息着。“你看看你都沦陷到什么地步了！你心里除了曾文君，还能装下谁？冯会心，你天生就是孤独命！那个曾文君不会回来了，我爸也被你气跑了，我也将嫁人，你一个人享受你的孤独吧！”“滚！”会心简直怒不可遏，她咆哮着。

娇娇怒发冲冠着披上羽绒服，摔门而去……会心浑身颤抖着，缩成一团，只觉一股寒气从头顶至脚心迅速蹿开！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摁在小腹处……自从乡下回来，她的小腹就反复疼痛，以为是着凉了，她根本没在意。此刻，小腹的痛感越来越钻心，并且已波及到后腰，她的头上已汗渍津津。她慢慢起身扶着餐桌，在餐桌旁边的壁柜里她找到一瓶消炎药。时钟已指向九点二十，想想母亲家那一大家子人，她穿好衣服踉跄着走出门……

长城一个人躲进母亲的小屋里，手里捧着一本禅学大师吴言生著的《快乐密码》。据说这是一本救命书，长城的一哥们就是读过这本书后，从妻离子散的痛苦中走出来的，然后如获至宝，看在好哥们的份上，他把此书作为新年礼物送给了长城。

此刻，长城静坐床头，端着书，低声诵着：“人人皆有佛性，人人皆有本心。只因分别执著，致使流浪红尘。断除世俗烦恼，放下执著之心。彻悟本心本性，即见自家光明！”他若有所思地停顿下来，在心里继续诵读下去，少顷，他又情不自禁地读出了声，“在禅坐中，在行走中，在参悟中，我的身体与心灵，一层一层地脱落，到最后，无眼耳口鼻身意，没有了躯体，如同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我成了春花秋月，夏风冬雪，成了檐前的雨滴，成了松间的微风……虚空粉碎，大地平沉。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在静默中，觉悟的莲花璨然绽放。”跟随大师的意境，他感觉自己也成了一朵璨然绽放的莲花，在清风中自由摇曳，默默生香。陡然间，他内心的世界突然敞亮开阔起来，恍惚之中，他看见了自己竹杖芒鞋，一蓑烟雨的身影。他正了正身子，陶醉其中……佛家讲布施分为三种，财布施，法布施，无畏布施。一页一页翻将过去，他强烈地感觉到大师法布施的力量，也因此真正明白了鲁迅弃医从文的一片苦衷。

母亲蹒跚着步履，嘴里唠叨着，“啥书啊？看得这么入迷？”“有字儿的书。”父亲随口接话茬。“废话！书还能没字？你呀！是真糊涂了！”母亲斜视着父亲。见家里人都看着自己，父亲忽然故作庄重起来，他斯文着：“这人生，就两本书，一本是有字儿的，一本是无字儿的，有字儿的好读，无字儿的却不好懂啊！”见大家伙竟然对自己仰止，父亲故意背起手挺直了腰身，大家伙相视后，开心大笑起来。母亲嘴里嘟囔着，“愣装文化人！”随即轻轻敲小屋的门，“长城啊，吃饭了！你姐做了那么多好吃的呢！”屋里传出愉悦的声音，“妈，你们先吃吧！我还要看一会儿！”母亲转回身无可奈何道，“都二点多了，不等他了，咱们先吃！”一家人团团围坐，举杯庆祝二零一五年的春节，席间，气氛倒也十分温暖祥和。

会心匆忙吃完饭，盛了一些长城爱吃的菜，一碗大豆米饭，敲开小屋的门，把饭菜放到床头柜上，然后静静地退出房间。门铃响起，长城心里雀跃起来，我儿子！只一秒钟的功夫，他又坚决地否定了自己的愿景。因为年前儿子曾给自己发过微信，说梁妍要去韩国做脸，自己也要跟着去旅游。大过年的，不在家陪父母，竟然跑去外国，竟然只为做脸！真他妈够可以的！长城心里恨骂着。此时，只听得大家伙热情地招呼着客人，“暮锦，赶紧，赶紧坐下来，吃饭！”母亲叮嘱会心重新把菜热一遍，看到暮锦带来的两盒野生海参，禁不住更加热络起来，“暮锦，你看你咋又破费了，咱都是家人，往后可别给我们买东西了！”她停顿了一下，推了一把暮锦，指向小屋，轻声道，“捧着一本什么书，不吃不喝的。”暮锦会意，她急切地推开房门，见长城依旧陶醉在书中，脱口而出，“什么书啊？这么有吸引力？”“给你看，你也看不懂！你根本不懂，这是精神食粮！”长城晃了晃书的封面，目光睥睨。“是，是精神食粮！那也要把这副装载精神食粮的皮囊喂饱啊！”暮锦说着端起饭菜递到长城面前。“吃！吃！吃！就知道吃！你都吃成猪了！”长城叽叽歪歪着。暮锦并不感觉尴尬，只一个劲地低声下气地陪着笑脸道，“我还没吃呢，求你赏脸陪我吃呗！”长城终于难却暮锦的盛情请求，微笑着走出小屋。

光阴蹉跎，日暮黄昏，暮锦终于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但凡一个女人对另一个人一再迁就，一再包容，皆因深爱。可人生往往都不能遂人愿，总是有无论你多么向往，多么努力，都到达不了的彼岸，这便是遗憾！看着长城津津有味地吃下饭菜，暮锦的心如释重负，清亮的嗓门禁不住又高亢起来，“明天是大年初一，我想约你去般若寺拜佛。”长城抬起眼皮，若有所思，“是该去拜一拜佛祖了，是该给自己的心找一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