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2）

冯源叉着腰站在外婆家的客厅里，虎视眈眈地对着沙发上那一堆花花绿绿瓶瓶罐罐的保健品。外婆手里拿着抹布，她提醒冯源，“冯源，掐好时间呐，别迟到了。”听不见回应，却见冯源的这一副尊容，她走近前，“咋了，它们惹着你了？”“这有病，就得到正规医院好好查一查，查清楚了，对症下药。你俩可倒好，都不知道自己得啥病了，就盲目地补，补能好也行，你看看你们俩这些日子都补成什么样了！从前的精气神全没了！莫名其妙，你们俩都是有文化的人，怎么就中邪了似的，迷恋上这种鬼玩意！”“小孩子，你懂啥？你可别小瞧这种鬼玩意，保健等于救命。快点儿，麻溜地，到点了。”外婆指向墙上的时钟。时间已是中午十二点半，冯源抓起书包飞奔下楼，他急着赶赴午后一点的英语考前辅导课。路过楼下那家养生馆，二十来位老年人喜笑颜开地排着队领取养生馆赠送的钢化杯子。就在他横眉冷对之时，他看见了人群中那个手握着杯子的外公。“这算完了，鬼迷心窍了！”他自言自语着无可奈何地给长城发去了求救信息。

养生馆一楼的大厅俨然成了养生课堂，老人们危襟正坐聚精会神地听养生老师讲解养生知识。长城悄悄地挤在墙角处。台上的养生师正滔滔不绝着，“大家都知道，保健品不是药，更不是针对某种疾病配置的药品。它是国家卫生部门批准的，可以排除体内毒素，全面均衡地补充营养，调理五大系统，提高人体自身免疫力，从而恢复健康体魄的食品。尽管保健品不是药品，它却能治病，尤其是治疗未病。咱们中国有句俗话，叫未雨绸缪。咱们民间还流传一个故事，寒号鸟的故事。那大家都清楚，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有毒的世界，水污染，空气污染，超标的农药，这一切的一切严重危急着我们的健康，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全球已有百分之七十五的人处于亚健康状态。所以说，怎么样？”台下的老人们开心地附和着，保健势在必行。养生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露出孙红雷般温和的笑，“那我们都是负责任的家长，我们都爱我们的子女，爱子女，就应该首先……”台下又一次附和着，爱自己！“那今天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公司生产的钙……”瞬间，台下老年人的眼神齐刷刷盯向养生师手中高举的那瓶钙片。“多少钱哪？一瓶多少粒呀？”“多长时间为一个疗程啊？”台下已经有个别老年人亟不可待了。

此时，台上台下的互动气氛融洽和谐，长城心里暗暗佩服这个养生师的推销技巧，从大环境入手，然后直指人的责任心，堂而皇之地拐回到他自己的需求。养生师此刻故作神秘状，一脸的温暖，“大家猜猜，值多少钱？”“能帮助我们恢复健康，无价呀！”台下一位极其臃肿的老太太激动起来。“老人家，您这话说得有水平。我告诉大家，这一瓶三百粒，四百八十元，您算算，这一片才合人民币一块六毛钱，一天三粒，五块钱不到哇，就能解决您缺钙的问题呀，大家都知道，缺钙是万病之源呐。今天来的各位，您算来得值了，能够率先吃到这么优质的钙片，高效吸收还不结石，早服用一天早恢复健康啊！”养生师的语气特别高涨，他的脸色也随之异常红润起来。“给我一瓶。”“给我两瓶。”人群骚动起来。养生师愈发激动，“等会儿买到钙片儿的叔叔阿姨到楼上接受免费按摩。”“给我三瓶。”是冯源的外公。多日不见，之前那个精神矍铄趾高气扬的倔老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萎靡憔悴弱不禁风，难怪冯源说外公外婆从前的精气神全没了。须臾间，日薄西山那句词汹涌而出，长城突然心口生疼。养生师合掌拍了拍手，“大家注意了，由于是新出厂的产品，货源免不了不足，所以今天限购每人一瓶。”

长城明白他这一套销售伎俩，却不忍心戳穿他，他冲前岳父喊着，“爸，您先买一瓶试试，试好了再买也不迟。”前岳父闻声，咧着嘴笑了，“长城，你来了。我这不是想给咱冯源也买一瓶吗！”“爸，他一个小孩子，吃得好睡得好的，根本不缺钙……”“这位先生，您说的不对，就我们国人的营养而言，没有不缺钙的，现在已到了全民补钙的重要阶段。您怎么能熟视无睹呢！”“我熟视无睹！我告诉你吧，现在是全民健身阶段。你吃得再好喝得再好，保健品一把一把的，你不锻炼不运动，所有的这一切等于零。”“这位先生，您即为儿女，就应该懂得尊重老人，孝敬老人……”听到那位养生师欲给自己扣帽子，长城火了，“我问你什么是孝敬？每天把锻炼的最佳时间都错过了，见不到阳光，呼吸不到新鲜空气，整天干巴巴地坐在这里，听你们忽悠，然后，倾囊而出，买你们这些所谓的万能救命药？您真要有本事，您攻克癌症，艾滋病啊！哥们，孝敬不是愚孝！懂吗？爸，听我的，咱一瓶也不要了，我带您去医院查查。”“长城，不能这样！这……一会儿就卖没了……”“走吧！爸，我都跟人家约好了。”长城不由分说，拉着前岳父的胳膊向外走去。养生师面带不堪小声咕噜着，“有病！”

路过前岳父家时，长城跑上楼强行拽着前岳母下楼。“长城，我身体还行，不用去医院，检查这，检查那的，花那冤枉钱。”老人噜嗦着。“不行，瞅你瘦的，眼睛都眍?了，脸色也不好，还说没病……”在长城所有的记忆里，前岳母绝对称得上，洁癖好强。家里总是一尘不染的，冯源从小到大的穿着也一直是崭新光洁，她自己本身更是拾掇得异常干净利落。眼前的老人邋邋遢遢的，一反常态，不禁令人唏嘘。他的眼前又映现出那些曾经的温暖……长城，你最想吃啥？妈给你做。长城，把这盒铁观音带给你爸，没事让他也多喝喝茶。长城，冯源的学费我都交完了，你不用管啦。长城……他的心湿漉漉的，“爸，妈，别看我离开了这个家，但你们，我一定得管……”在车里，两位老人均沉默着，而他们的眼睛却始终盯着长城，心底五味杂陈着……

长城有一句无一句地探寻着，“梁策，来信儿了吧？”“来信儿了，说是搁那挺好，再学一段时间就回来开造型工作室。”前岳母抢先说道。“就他那德行能好哪去！还开工作室，我看是工作室开他！开除他！”前岳父恨恨道。“爸，也不能把人一棒子打死，还是要多看看他的优点，其实，梁策他就是个人才，奇葩型的人才。”“哼！他要是人才，人才市场都得黄了。”“爸……”长城接到此，他的电话响起，他习惯性地把车停在路旁，是梁策打来的长途，“姐夫，好久不见，想死我了。”“你这肉麻劲还没改呀？”“改啥呀，显得多亲切呀。”“那什么，我这正开车呢，带爸妈出去玩，晚上语音啊。”“好的，有惊喜晚上告诉你们，爆炸性的惊喜，天大的惊喜，你们做梦都想不到的惊喜……呵呵呵……撒由那拉。”“什么玩意儿啊，中国人他妈不说中国话，一辈子看不到后脑勺！”前岳父咒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