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解（2/2）

但见他身子劲直，纹丝未动，一方红日背了他自远方缓缓落入暮云之中，更映得面上神色变幻不定，也瞧不出是喜是悲，单诗涯还待再劝，方信忽然抬头道：“迟道友原为救我遭受此厄，如今也无以为报，这助她兵解之事，就由我来行使如何？”众人见他秀面白似薄纸，全无一丝血色，皆都不胜唏嘘，单诗涯螓首微点，站过一旁，心中至此才觉一分凄然。

方信将怀中人轻轻放倒在地，忽然双膝跪落尘埃，朝她拜得两拜，口中低声道：“方信留此有用之身，必为你寻到那破刀罗刹，与你报此深仇。如今我以血为记，盼着凭此寻着你转世之身，再还这挡刀之恩罢。”

说完后不忍动手，又细细端详她面色，虽是眉疏面阔依旧，细眼厚唇如初，只不过此刻瞧来全无厌烦之意，一时又思及先时为了寻他相助以针棒掘地之事，原本可笑可叹，此刻忆及却是满腹辛酸，再一刻泉边洗面，二人在粼粼水光中对视微笑，一颗心放佛为一只大手攫紧，半日里不得和缓。

忽地长吸口气，快雪斧飞出后忽在自个手腕割了一记，刃尖携血而至，围了迟不语颈项只一转，果然见得一缕微渺神识从尸身上逸出，上头还挂了一丝血色，缓缓在场中一转，倏尔投西不见。

此时天色晦暗，众人立足之处颇高，渐渐山风凛冽，将人衣袂刮得猎猎作响，突然又下起濛濛细雨，将那松针秋草尽皆挂湿，方信以背护住迟不语头脸，不住用手指将她额前乱发抚平，却没瞧见雨水已将她裙裾淋透。

单诗涯涩声道：“方道友，我师姐遗蜕还需妥善处置，她生前我们关注甚少，此时故去，再不能教冷雨侵袭。”话至此时已是哽咽之声。

方信轻轻将尸首抱起，眉心微蹙道：“不知是火葬还是土葬合宜？”说话间一壁以术法逼开身周雨丝，一壁探头四处远眺，瞧看是否有风光之地。

单诗涯轻声道：“其元神已逸体，这副寄生皮囊，只要我们心秉怀思，无论怎样都好。”方信点头道：“嗯，原该寻处清幽之地。”

抱了她尸首四处奔走，忽然瞧见前头峭壁之下，生有一方幽绿潭水，周围浅草野花，开得甚是繁茂。急忙奔至此处，将尸身搁在一旁，取了她手中针棒，仿效她从前以棒掘岩举动，数下便在潭边挖出个土坑，也不要人相助，独自将迟不语尸首搁入其中。初时一捧土不忍洒落，其后数捧下去，已瞧不清她面容，渐至乌发，尔后针棒如飞越来越快，不一刻已将深坑填平。在那潭边顺手将泥污洗尽，只见水中一张秀面全无人色，双目空洞无属，忽然想起先前的水中陋面之善，心中大恸，泪珠不自禁大颗滴落。

丰聆楚见了这般悲悯场景，早已泣个不止，本想抱住单诗涯大哭一场，见她起身相助寻石作碑，身周只立了覃如意一人，哪知方一拉手，便觉覃如意手心火热，再瞧她时，只见满面痛苦难耐之色，身子犹在一旁抖个不住。先还以为是其悲痛过甚致此，于是强收悲声，正待出言安抚，却听见赵媗尔冷声道：“既无降敌之能，便不该有此玉石俱焚之举。”

丰聆楚一时还未明白，却见覃如意勉力开口道：“先时我见情势危急，妄以心火催强眉针制敌，如今时有反噬之象，须得寻一处僻静之地徐徐化解，否则便有道毁丹碎之祸。故而如今迟师妹新丧，各位诸事未定，本不该出此离散之语，实是再无它法了……”至此时面色又转酡红，身子抖颤更是厉害，这番话语也说得断断续续。

丰聆楚急道：“我们陪同你去，也好有个照应。”

覃如意目光朝众人一扫，缓缓摇头道：“各位均有要事在身，便是你，空武遗宝新得，祭炼圆熟才是当务之急，单师妹抱朴丹初服，正是回复的要紧时刻，也需你小心看护。我这三宗交感蓬发心火之祸，只能靠自身化解，你们在一旁也是无用，还要教我分心。不如我们三月后在九嶷山会合，届时再以镜绷相约。”勉强说到此时已觉体内灼热欲焚，也不待众人答言，脚一纵身与针合，化作一道红光冲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