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拥兵回鸾（2/2）

太子夫妇因遭到刺杀而无端失踪六天，这件事情自然在霜河围场内引发轩然大波。跟随圣上的朝臣和后妃们甚至为此争执，有人主张立即发动重兵，在附近大力搜寻营救太子；有人却联合进言，道既然有刺客潜伏在四周，圣上这里也未必安全，与太子相比，圣上的安危自然更要紧些，应当将所有兵马都留守在围场中箍成铁通护卫圣山。

太子生死未卜，圣上自然担忧，最终还是决定派遣三队精干的轻骑兵沿路搜寻。然而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三队足有上千人的骑兵在附近搜寻时，发现刺客行动的痕迹一路向南方延伸，便请命顺藤摸瓜追踪过去。这一千人倒是尽心尽力，只是追踪六天毫无收获，直到太子自己挣扎着回来了，才知道太子根本就是往东北方向奔逃去了。

陈清早就料到这一切。他年轻时上边关打匈奴，受到镇北守军的拥护，但秦王受尽圣上宠爱，在京城里经营的势力却不是他能比的。霜河围场中大半是秦王势力，他胆敢刺杀太子，自然早就部署周全。派遣的刺客是能够以一当十的勇士，围场周围暗中设下防范，若陈清悄声逃回来便能半路截杀。一路向反方向延伸的痕迹更是一早就安排好了的。

只是想不到，如此缜密设局，还是让陈清和六娘逃出生天。这不算完，陈清竟还利用兴隆大营中上层将领不合这一点设计坑杀了二百刺客，又趁乱砍杀了兴隆大营主将孙将军，造成营地内群龙无首、群起争锋的乱局，一场大乱后兴隆大营这块肥肉还不知能落到谁的手中。

秦王陈澄在半个时辰前就得知他那好二哥已经回来了，而且是活蹦乱跳的回来的。他陪坐在圣上身边，心里头早已恶恨难耐，脸上却只能勉强做出一副欣喜的模样。他死死捏着手中酒杯，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暴露心绪。

然而，当他真正看到太子的车轿，也顺带着看到了太子身后跟着的那莫名其妙出现的庞大兵马时，他再也坐不住了。

“父皇！”秦王举目望着太子身后滚滚烟尘，焦灼道：“父皇，二哥他竟然，竟然……京城重地，擅自率军入京本就是死罪啊！”

“为兄死里逃生，再次见到三弟，真是倍感亲切啊！”陈清与六娘一同下轿，看着眼前急急状告自己拥兵入京的秦王，陈清这回是一点没生气。他俯身跪地，与六娘一同为皇帝行三拜九叩大礼，道：“儿子不孝，令父皇担忧了。儿子能平安回来再次见到父皇，真是上天的庇护啊。”

陈清和六娘就这样跪在圣上面前，跪在霜河围场的校场之中。他们身后的赵将军等千军万马自然一同叩拜皇帝，山呼万岁。军士们那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仿若将整个围场都震得晃三晃。

圣上负手而立。他漠然无言地望着漫山遍野身着重甲的大军。

不光是圣上，所有的亲贵嫔妃们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有那曾和太子作对、胆识又怯弱者，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两股战战了。

空旷而寂寥的草原上沉寂许久，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半晌，还是秦王陈澄胆大，率先坐不住了，道：“父皇！大越律令，若非战事任何人不得拥兵入京，二哥他……”

陈澄眼看太子平安归来，又不惜跨越六百里急调淮北守军，便知道刺杀的阴谋已经彻底失败。而坐拥十五万兵马、另有北疆旧部支持的太子，势必反击，自己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刺杀一事计划周全，不过他这诡计多端的二哥恐怕并非不能找到证据。就算找不到铁证，只需要一些似是而非的疑点，就能对圣上软硬兼施将自己暂时软禁……而随后，心狠手辣的太子必定会想出一切办法，趁他拥兵自重而自己身处下风的机会，给自己扣上再难翻身的罪名。

没有赴死的勇气，就没有刺杀的资格。陈澄在谋划这一切的时候，其实也做好了接受失败的准备。皇位诱人，如果一搏之下真能得手，生死又何足挂齿。

明知处境绝望的陈澄，却仍然当面弹劾太子。这并非是鲁莽无知，而是积蓄了全部的胆识勇气，做出破釜沉舟的一搏。他在赌，太子率领十五万兵马入京，此举是威胁自己何尝不是威胁圣上。圣上是什么样的人，坐拥江山五十载，生性多疑，面对亲生儿子的威逼又怎能忍气吞声？

只要圣上动怒，那么和太子对峙的人就不是自己而是圣上。太子虽然大军逼城，然而圣上手中并非没有底牌。一来圣上这些年疑心重，更注重豢养暗卫，京城中五万城防军加上翼山大营的兵马，再加上以一当十的暗卫，就算真要血洗京城，圣上未必不能在北疆兵马抵达之前斩杀太子；二来，若太子一意孤行真要硬碰硬，弑君夺位的不光彩的罪名可以成为比兵马更可怕的阻挠，朝堂百官、天下文人志士都不可能会拥戴他。

陈澄一动不动地望着皇帝。

他看到皇帝的脸色发白，生了黄斑的鬓角上抽搐一般地颤抖。他的内心跟着皇帝抖动的鬓角一同抖动起来，一上一下，如海浪翻滚起的涟漪。然而下一瞬，皇帝的面上恢复了平静。

皇帝面色平缓而苍白。他抬起手，又轻轻放了下来，对陈清道：“太子能够平安归来，是我大越的幸事。方才刘将军已遣人禀报，太子是担忧围场内仍有刺客，特意率兵回援。朕不会怪罪你拥兵之罪。”

轻飘飘的两句话，抽干了秦王浑身的血液。

他控制不住地扑通跪下了，大喊道：“父皇！您怎么能……二哥狼子野心早有预谋，这十五万大军分明是意欲夺取皇城而已，请父皇明察秋毫……”

“逆子，够了！”圣上浑浊的眼睛中射出寒潭一般的锋芒，直视秦王：“秦王一介庶出皇子，当众构陷亲兄，不孝不悌，实在令朕失望。”

秦王浑身一悚，再度抬头的时候已经是满脸震颤。他仿若不可置信，喃喃道：“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