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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青春年代 (十二)秋叶之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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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忆里依然是他最初的样子,那个瘦弱的、亮晶晶的孩子,在蜂群般的围观、哄笑和“啧啧”声中,远远地踮起脚对我挥着手,告诉我放学了到学校门口等着他。岁月就像水面上轻轻摇晃的小船,我追随着它荡开的涟漪,仅只片刻,再把目光收回来的时候,就到了这山间简陋的小旅馆里。

一层水雾慢慢地攀上我的眼睛,一点点地汇聚,被我的睫毛阻拦着,灯光在这水雾里变得刺眼。我不动声色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那疼痛小而锐利,瞬间逼退了这薄薄的水雾,刺目的灯光也再次昏暗下来。

“小庭……”他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还是那样看着我。

“哥哥,对不起……”我小声地说。

“对不起?”他诧异地问。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说“对不起”,可想说的仿佛也就是这句话。

大约他看出了什么,挪到我身边跟我并排坐下,把被子拉过来盖在我们两个的脚上,用肩膀轻轻撞着我的肩膀。

“嗨!我知道你有很多心事,为什么不跟我说说呢?你小时候巴掌大的事都急着告诉我,怎么越长大话越少了?”

我们不再面对面,避开了他目光的逼视,我松了一口气。

“哥哥,有些地方……我是说,我身上的某些地方,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喃喃地问。

这问题在我心里憋了很多年了。我不记得我第一次为了他跟别人打架是什么时候,可至少从那个时候起,这个问题就开始纠缠我。这些年来我有很多次都想要问他,有时候差一点儿就说出口了,可最后还是忍住了。我害怕知道答案,我期待他坚定地说“没有”,可是又害怕他会说“其实只有一点点啦”。

白子哥哥不解地看着我:“……你是指什么?”

“我身上的某些地方,比如我的性格……有时候我有些暴躁,有时候很冲动,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

我的脑子里有一千个念头飞快地闪过,但还是抱着膝盖一动不动,躲着他的目光,用出神的样子掩盖心里的慌乱。

“你从来没有恨过什么人,而我有很多讨厌的人。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

他微微地侧过头来看着我,口气里充满了惊异:“没有啊!你为什么这样想?”

“你爸爸妈妈把你扔掉了,你从来没有说过你恨他们,我妈好歹没把我送人,可我还是恨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小气,或者没长心?”

“你一直觉得我是这样想的吗?”

“我一直担心你是这样想的。”

“可其实不是啊。”

“真的?”

“真的,小庭。”他很诚恳地说,好像很担心我不相信他说的话似的,“我从没说过我恨我的父母,是因为我觉得我和他们没关系,但你和我不一样。”

我深深地低下头,把额头放在膝盖上,身体开始颤抖。

“这就是你一直想问我的问题吗?”他问。

“嗯,是的。”

“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一直想问的问题,居然是这个。”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同情,“我能看出来,有些问题你一直想问我,但真的想不到是这个。我一直以为是些别的……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呢?”

“我怕你说‘是的’。”我难过地说,“哥哥,即使别人欺负你,也你从来不跟他们计较。你总是那么从容不迫,可我却这样争强好胜。我一直觉得……我一直担心你不喜欢我这样,我一直担心……你只是忍着我罢了。”

“争强好胜?你是说你自己吗?”

“嗯。”

白子哥哥立刻皱起眉头:“小庭,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认为,还是别人这样说,你就信了?你真的觉得自己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吗?”

“不是吗?我从小就跟人打架……幸亏我没有像云戈那样又高又结实,否则说不定都能打出人命来……”

“你好像不算太了解自己。你做事情都是因为喜欢,从来不跟别人比什么。我没见过你认真地参加过什么比赛,非要拿个名次,也不记得你有过什么目标,非要把什么人比下去。你从不在乎考试成绩,考得好没见你高兴过,考得烂居然也从来没闹心过。你上课从来不举手发言,还总害怕老师点到你;你不喜欢集体活动,总想窝在家里。你没什么表现欲,但被人惹急了一定会反扑,因为你不会装谦虚。其实你既不要强也不好胜,随心所欲、没心没肺,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这么大了化个妆都嫌麻烦。要不你妈怎么看你老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我哑然,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我说的你服气不?”他有点儿得意地说。

“嗯……好像是吧……”我嗫嚅着。

“你保护我并不都因为我是你哥哥,你就是这样,见不得世间欺凌。学校里小孩子欺负小孩子很常见,大人们也不管,但因为你一直在保护我,所以阎捷那样的人也不敢真的把我怎么样。我曾经听人说,阎捷不敢真的对我动手,是因为怕你和云戈动刀。小庭,你那么瘦弱,可你一直在拼命保护我,因为你我才觉得这世间值得留恋。我从来没有不喜欢你这样,也不希望你改变,但不希望你因为这个放弃太多,很多东西本来可以不用放弃。难道你不喜欢那些可爱的娃娃吗?你不喜欢新衣服、不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吗?我不认为仇恨是可耻的事情,但不要因为这个就忘记了世界上还有你喜欢的东西。那些东西本就应该是你的,为什么不要?”

我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可还是无法抑制地颤抖。稍微长大以后,我忍下性子听从了白子哥哥的劝告,很少跟人打架了,即便是那个杀死了泡泡的少年和高中里的沈之怡,我也活生生地逼着自己忍下那口气,哪怕恨到在树干上打断自己的手腕。我畏惧白子哥哥的从容与无伤,害怕他不喜欢我好斗的样子,但我从来不敢问他。这么多年了,我终于知道了答案,放下心来,可心里又翻滚起委屈,仿佛还带着一丝的不相信。

白子哥哥挪到我对面,跪坐着,挺直了上半身靠近我,伸出手来用拇指尖轻轻摩擦着我的脸颊,仿佛想擦掉我的眼泪,可我其实并没有哭。

“哥哥,真的吗?小时候我总是忍不住跟阎捷打起来,可你却从来不跟他生气。我一直都害怕,怕你不喜欢我这样。”

他叹了口气,还是用手指摩挲着我的脸颊:“我知道我们是不一样的人,但我从来没有认为你错了。你生气,因为那是你的方式,你反抗,你要表达你的愤怒,我不生气只是因为那是我的方式。我跟你不一样,但从来没有认为你错了。”

“哥哥,那你的方式是什么呢?”

他轻轻地笑了:“小庭,我自己是什么样子、以后会怎样,我从小就知道。”他的手停了下来,落到我的肩上,接着我听到他柔和但坚定的声音:“当我们不能改变命运的时候,用我们最高贵的姿态逆来顺受,这也是一种反抗。”

我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冷而耀眼的深白色男人。

“我不会让那些欺负我的人看着我难过的样子高兴,我不生气、不伤心,因为我要告诉他们,他们所有的力气都白费了。”白子哥哥揽着我的肩,轻轻地靠着我的额角,在我耳边小声地、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小庭,哥哥知道自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怪异的人,但我受到的一切伤害都跟这些没有关系,没有这些也是一样的。人活着总会受到伤害,原因各种各样,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小庭,你没有我的问题,你的身体结结实实的,你可以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情;还有,看看你的头发、你的眼眉,这么黑,这么漂亮……可你不是也有你的父母让你伤心,跟我能有多大差别呢?小时候你说,你羡慕我妈对我好,如果可以的话,你情愿跟我换。其实人不是都一样吗?这辈子来到世界上就是为了受苦,既然大家都一样,何必那么在意……”

“哥哥,你认为人活着就是为了受苦吗?为什么要这么悲观……”

“没有啊,我很乐观啊。你比你受到的伤害强大多少,就能感受到多少幸福,所以要好好地活着,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些喜欢的事情,不开心的人和事情不要太在意,这样才能尽可能地快乐。所以我不想跟人计较,也懒得跟人生气。”

他深白色的发梢扑落在我眼前,被我的呼吸吹拂着,仿佛带着阵痛般地颤抖着,我默默无言地看着他。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突然用双手紧紧地抱着我,仿佛怕被人听到一般,咬着我的耳朵,小声而热切地说:“但是你不一样。小庭,你和我不一样,你没有什么不能改变的命运,你没有必要逆来顺受,一点儿都不用。”

“我没有逆来顺受啊!你看我什么时候受过谁的气啊?”

“你怎么没有?”他说,“你为什么一丁点儿的好胜心都没有?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你都只会躲着,就是在喜欢的男孩子面前,你也总是那么被动,稍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就会逃跑。”

我浑身一震,接着又瘫软下来,难过地说:“哥哥,你什么都知道吗?”

他直视着我,幽幽地说道:“小庭,哥哥不是正常人,可是脑子没问题,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只是你从来都不肯说,我也就不问。”

我心里五味杂陈。他说“哥哥不是正常人”的时候,口吻如此平淡,这让我瞬间痛楚起来。我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或是谁,想要问,又难以开口。我的喉咙干涩剧痛,像嵌着一片薄薄的刀刃,被割断的肌肉流不出血来,裸露的粉红色伤口徒劳地翕合着、收缩着,在呼吸里风干。

我很想逃走,不敢再问他什么,但又想继续问下去,可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我们虽然时常在一起,但几乎从未深谈过什么,这样的机会也不会再轻易地就有下一次。我木然地看着他,倾听窗外的声音,雨似乎小了很多。很久,白子哥哥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庭,睡吧,已经很晚了。”

我没有接他的话,问了别的问题:“哥哥,你为什么突然非要来看红叶?”

“听人说很漂亮,就想来看看。”

“但是现在很冷,感冒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看着我,微微地眯着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镇定地说:“命运给我多少,我就享受多少,我不多要,也绝不浪费。我想看红叶,现在我能来,所以我就来了,来了,就看到了,就这样。”

我无言地看着他。

他伸出手来,轻轻压在的我肩膀上,看着我,说了一句似乎毫无关系的话:“小庭,如果有一天,你喜欢的某个人离开你了,记得要把他忘掉。”

我忖度着这句话,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忘掉”。

人不是最害怕遗忘吗?我们想尽办法把一切画下来、拍下来、记下来,就是害怕有一天会忘掉,我甚至觉得艺术与历史就源自于此。我们也同样害怕被人忘掉,想尽办法地要在这人间和别人的心里留下些痕迹来。小时候云戈曾经带给我一本《茶花女》,玛格丽特在临死前写到:“……您给我的这些侮辱我都愉快地接受了,因为除了这些侮辱是您始终爱我的证据以外,我觉得您越是折磨我,等您知道真相的那一天,我在您眼里就会显得越加崇高。”这本是行文中一句很普通的话,我却嗅到了某种阴谋的味道。阿尔芒不知真相,把玛格丽特当做了背叛爱情的人,所以羞辱她。她快死了,本可以告知真情,得到爱人最终的陪伴,安然地死去,阿尔芒也可以毫无遗憾地面对未来的人生;她也可以选择远走高飞地死在无人知道的地方,让阿尔芒永远地忘掉她。但垂死的玛格丽特既没有告知实情,没有把最后厮守的机会留给爱人,也不肯永远对他隐瞒真相,而是偏偏要在临死前白纸黑字地挑明一切。她忍受了原本无需忍受的痛苦,剥夺了阿尔芒最后的机会,就为了把爱人的追悔和自责放到最大,让这个男人永远因为愧疚而记住她,我甚至隐约地觉得她希望这样阿尔芒就再也不会爱上别的女人。人为了被记住,花了多少心机,甚至临死的时候都没有丝毫松懈,可世上偏偏就有白子哥哥这样的人,希望被人忘掉。

“哥哥……”我喃喃地说。

“明天晴天,可以再去看红叶,阳光下一定更漂亮。”他深深地看着我,我知道那目光里有许多含义。

“还有,明年云戈就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

夜深之后,我回了对面的女人间,咬牙钻进又湿又冷的被子,哆嗦着挨过了最初的寒冷,慢慢地睡着了。

整个晚上我都做着乱七八糟的梦,茫然地站在不知其所的地方,看着雨和霜雪不停地落满这世界。废屋就在我前方不远的地方,我甚至看得到窗边安然的身影,却被无边的雨雪打扰着,看不清道路,怎么也走不过去。我焦急而徒劳地看着远方的云层,太阳的光影像一片模糊的淤血,渐渐西沉,黑暗铺卷了上来。我什么也看不到,但仍然在黑暗中盯着原来的方向,冷得颤抖,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我怕我动一动便会再也找不到那个方向。

我看着那个方向坚持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天果然晴了,阳光似乎一下子就从地平线以下跳了出来,瞬间撞击到我的脸上。我抬起手来遮挡,片刻之后才适应,放下手,看到了窗外的红叶。

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在一个乡间小旅馆的大通铺上。破木窗上钉着钉子,拉着根电线,一块窗帘挂在上面,只是昨夜我忘记了拉上。这屋子是朝南的,已经升得高高的太阳悬停在窗外一片缀满红叶的林木上方,屋子里被照得明亮透彻。

我立刻精神了,利索地爬起来,把东西收拾好背在肩上,去找对门的白子哥哥。他很早就起来了,我们退了房间,走上了公路。

“怎么回去啊?”我问。

“到昨天下车的地方等着啊。长途汽车每天好几趟,肯定有去有回。”他很轻松地说。

我们顺着公路往前走,阳光晒得身上暖暖的。

“小庭,看阳光下的红叶,是不是像昨天的一样漂亮,但是又不太一样?”白子哥哥问道。他戴着墨镜,把帽檐压得低低的,掩饰不住声音里的兴奋:“还有金色的。昨天阳光暗的时候看不清,现在很清楚,漂亮吧?”

“嗯,是漂亮。”

昨天下车的站牌对面有个一模一样的站牌,我们站在旁边四下张望。公路从前方的低地攀爬上来,又向我们身后的高处延伸,并不宽阔,在山间的平地上却清晰舒缓。路上一辆车也没有,四下安静。白子哥哥把墨镜向下拉了拉,快速地向四周望了望,又迅速把墨镜推回去,开心地说道:“真的很漂亮。”

我有些难过,但只有一秒钟就被他打断,他指着我们走过来时的方向说道:“车来了!”

循迹望去,公路的尽头果然有一辆汽车——我知道那是汽车是因为看得久了便看出它在靠近。可它在我的视觉里真的太小了,小得像一片掉落的指甲。临近我们的时候这片小指甲慢慢地减速,轮胎一寸一寸地压着地上的小碎石子,直到彻底停在我们面前。白子哥哥拉着我上了车,刚坐好,车就开了,很快地加速,之后飞奔。

凉爽的风直接吹到我的脸上,我把胳膊搭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风被我的手指劈开。秋天的颜色明媚而锋利,那些缤纷的金色与赤色流淌着也喷溅着,咬合着也撕裂着,带着沉沉的重量击穿阳光飞随而来,芒刺一般的利齿几度触到我的手臂上。

白子哥哥在我耳边小声地说:“虽然冻得够呛,但是出来一趟还是值得的对吧?”

“嗯,是很值得。不过明年我们要是再来的话,能不能挑个不下雨的天气?”

“可以。”他掀开压得低低的帽檐,冲着我狡黠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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