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童年碎片(2/2)
傍晚时候,凯蒂的父母准备了些零食,让凯蒂拿过去给落帆。她像往常一样从门口旁的小细缝中拖出了钥匙,打开了门。她走进去没有看到落帆像平常一样,会在傍晚的时候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休息。听到房间里传出了动静,凯蒂便走了进去。站在门口,看到落帆在房间里。
床上放满了衣服,打开的几个行李箱放在地上。
“你在干什么?”
落帆背对着她,他回过了头,看着凯蒂,又转回去把一个袋子塞进去,边说:“收拾啊,通知书下来了,按照计划,接下来把学校那边的手续办好,我就要走了。虽然还没那么快,不过反正也是闲着,开始慢慢一点点收拾吧。”
凯蒂感觉心一沉,走了过去,坐在床上,但是没有说话。
落帆大概感觉到了异样,站起身坐在已经合上了的行李箱上,面对着凯蒂。他对上凯蒂浅褐色的瞳孔,看得出她眼里掩藏不住的的情绪,委屈或者不舍。他叹了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我本想过几天过去吃饭的时候,好好跟你们告别的。我很抱歉,现在告诉你,让你一点准备也没有。”
凯蒂发现她一点也无法责怪落帆,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盘子,叹了口气。
“就那样,慢慢地走不行吗?你现在快得让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落帆笑了,站起身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他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凯蒂知道他开始想要说服自己了。
“我们还是朋友,不管我在哪里,我们的感情都不会改变。你知道的,我们不可能永远都在一起,大学,工作,迟早都会让我们分开的。”
她只能沉默,放下篮子在地上起了身。
“如果你走了,那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吧。”
落帆明显愣了愣,但是还是没有动容。最后凯蒂就这样走了出去。
凯蒂也许是在赌,赌落帆会不会让步,为了她而留下来。所以甚至落帆去她家告别的时候,她也没有出来。直到几天后,落帆整理好学校的手续,离开了学校。凯蒂只是收到了落帆的信息,很简单的一条短讯,他说:“我走了。”
他还是走了。
她不顾一切跑去落帆的家里,家也没有人。她开始急坏了,站在他的门口,一个劲地拨打着他的电话。
一直打到她已经麻木了,电话就忽然接通了。
“你好。”
电话的那头温柔的声音传过来,在她的心里着陆。凯蒂再也无法找回此刻的感觉,像是悬空的东西掉落了,她能感觉到她的腿在发软。加速的心跳凌乱了,泛红的眼猝不及防地掉出一滴泪水,她不安地哽咽起来。
或许她无法想象,没有这一通电话,这个人就真的从此消失了。
“你在哪里?”
“机场。”
有些可笑。
凯蒂望着门口对出的马路,走到台阶上,坐了下来。
“你还在生气吗?”他问。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落帆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刚刚着陆的飞机滑入航道。他想了想,说:“凯蒂,我会经常和你打电话,会在暑假的时候回来看你,会……想你。所以,不用难过好吗?”
落帆最残忍的就是连让她责备埋怨的机会都剥夺了。他可曾对她有所在意吗?还是他所执着的太过重要,以至于他时常忽视她的感受。听着他不现实的承诺,即使很荒唐很不可理喻,可是她只是笑了笑,微微蜷起来抱住双腿,歪了歪脑袋。
“我需要道歉,对于之前说的话。还有,照顾好自己,记得回来。”
她最后还是哭了,下巴抵在膝盖上看着前方的风景,一点点模糊,眼泪一点一点地划过她的脸颊,但她却不吭一声。她讨厌此刻矫情的自己,但也一样抑制不住眼泪掉落,心痛得让她窒息。
这样的光景在她的记忆里停留多久,从他第一天来到这里,白色的轿车停在院子门外,男孩站在轿车前,安静地站着。
在小小的凯蒂心里,她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男孩,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那皮肤雪白娇嫩得仿佛可以吹破。
从那天起,她黏在他的身后,只敢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男孩停下来,伸出手勾起她的尾指。他们一起的光景就这样经历三年,这个人最后还是走了。
“落帆,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里?”
落帆打开护照,一张照片轻轻掉落。他听着电话那头安静了的声音,弯身将照片捡起,又把它重新放进了口袋。
“杭州,乌镇。”
“很美的地方?”
“嗯。”他想不到什么语言来形容,只是淡淡地笑了,“大概是我重生的地方。”
哪怕时间过了再久,也许对他来说那都是童年的记忆了。可是恐怕就是他太执着,才无法遗忘。在那个地方所有过的回忆,一点点珍藏在他心里。他想要寻找,这些已经变得模糊但却是那样重要的记忆。
“到了吗?”
“航班已抵达。那里,伦敦到上海……再等下就出来了吧。”站在出境口的女人略显得紧张,回答了身旁的男人的话后又沉默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门口走出来的人。直到看到了她熟悉的面孔,才笑了,举高她手中的牌子晃动着,直到那人看到了走过来。
“我亲爱的孩子,可回来了,想死阿姨了。”她拥抱着她的孩子,站起身,打量着已经高出她一个头有多的少年,不觉热泪盈眶,轻唤他的名字,“落帆啊。”
落帆微微笑了,再次拥抱着她。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一声清甜的声音在黑暗的玄关口传开。
玄关直通的走廊尽头,紧闭的房间门被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楠默脱下鞋子抬起头,她的爸爸拿着一本书,向着她走过来。她笑了笑,将背包从肩上脱下放到地上,走过去躲进爸爸迎接她的拥抱里。
“回来啦,玩得开心吗?”
“不开心,我刚到方阿姨那里,blumoon就已经去dr.season那里了,害我一个假期都没看到它。”
她微微闭上眼,感到松懈下来的疲惫。楠秉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了。
“都说你会赶不上的又不听,直接去dr.season那里不就好了。”
“dr.season那里太远了,我去到blumoon就可以回方阿姨那里了。而且我以为blumoon会晚几天才去的嘛,可惜dr.season的行程调不来,没办法。”
楠秉耐心地听着,见楠默久久抱着自己一动不动地,有些奇怪。
“怎么了,突然这么粘人。”
楠默才觉得自己的异常,松开手,抬起头看着爸爸。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身走进客厅,拿起沙发上的抱枕窝进沙发里。看着楠秉跟了过来,在她身旁坐下,她紧张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这不像你哦,什么都不说。你不是什么都跟爸爸说的吗?”
她听着爸爸的话,心里更加没底。她还是低着头,睫毛刷在枕套上,一次又一次。好不容易抬起头看着爸爸,犹豫了一下,对上爸爸的目光才稍稍有了些勇气。
“爸爸。”
“恩?”楠秉把书放在茶几上,准备耐心倾听。
“哥哥……”
楠默嗫嚅着,只是试探,没有把后面的话问出口。她的小心翼翼却还是看在楠秉眼里了。她那脆弱的眼神过了好多年都还是没变,一样轻易地击中他的心坎。
楠秉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
落帆看着已经变化很大的上海,莫名地有些激动。他看向身旁坐着的女人,心情有些复杂。
他是孤儿,是流浪在街头的乞丐,直到后来这位善良的基督教徒把他带回了家,他才有了家的地方。他离开中国的时候,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和院长一起,这几年来,一直保持联系的也只有院长了。
“我想回家。”
“可以啊,福利院里和你同期的小孩现在还留在院里志愿服务,照顾流浪的孩子。”
“不是。”他打断了院长的话,院长看着他的目光,不出预料的看到了他眼里闪烁的光芒,“我想见我爸爸妈妈。”
院长沉默了。她那样害怕看到落帆失落的眼神,无法启齿,最后她只能犹豫地组织出她所能表达的语言。
“你父母已经搬家了……我们失去联系很久了。”
车里沉默了很久。
院长不敢看着落帆,她怕看到她不愿看到的,只是对面的人没有动静。
楠默看着爸爸低下了头,她也许知道了等待的又会是一样的答复,便安静地走下了沙发,走进了房间。楠秉尾随着进去,看到她在翻找着什么,正想阻止,楠默却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大概这是第一次楠默那样愤慨,楠秉感觉心都狠狠地颤抖了起来。
他抬起头的时候,最不愿看到的也看到了。
楠默看着他,眼泪打湿了她的脸颊,吧嗒吧嗒地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可她没有躲开他的目光,眼神里的悲伤和愤怒,完完全全地,在抽打着他的心。
“楠儿……”他心疼。
感觉这三年来的恐惧愈发强烈却无法抑制。眼前的人就要陷入疯狂,他却无法阻止。
她往前走了一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2007年6月14日,生日快乐。”
她举起了她手中的盒子,艰难地咽了一口气,因为抽泣让她喘得厉害。
“这是一份,没有送出去的生日礼物,被小时候的我!放在这个书柜后面!为什么要骗我,明明我没有记错啊,我的记忆!很清楚地告诉我!”
“我有一个哥哥!他的名字!叫落帆!”
她朝着楠秉怒吼,最后的那一声变成了竭嘶底里。
前面的车突然改道,车子刹了车,落帆及时扶住了院长。院长稳了稳身子,冲他笑了笑。
落帆没说什么,松开了手,看向窗外,沉默了一会。他想起了什么,问道:
“阿姨还记得我的妹妹吗?扎着双马尾,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你说她就像太阳一样耀眼。”
他终于笑了,不像刚刚那样冰冷了,院长想起了,也笑了点点头。
“你带她来过一次福利院,那个孩子和你一样挺木讷的,可是在你面前就像小孩一样。”
她只会在他面前,像个孩子一样,耍小聪明地捉弄他。
他不觉笑了,摇下了窗,任风吹了进来。
他说:“会找到她的。”
“嘭!”
盒子里面的东西摔了出来,洒了一地。
安静了。
楠默怔怔地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急促的呼吸压抑着胸口,好痛好痛。已经止住的眼泪涌了上来,垂直地滴落在地板上,理智这时候才一点点回来。
看着她跌坐在地上,楠秉冲了上来。他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难过地哭了。
“楠默你要清醒点,这世上没有落帆这个人,你没有哥哥。我和你妈妈只有你一个女儿。不管你怎么执着都改变不了的事实。所以,爸爸求你放弃好吗?看到你这个样子爸爸好怕,怕你会做出什么傻事。”
到最后,爸爸还是在说谎。心是痛的,楠默咬着牙也抑制不住地发抖。
楠默感到很无力,哪怕挣扎一下的力气没有了。看着楠秉溢出来的眼泪,她终于认输了。不为什么,这三年来挣扎太多,他们都开始疲惫了。这是最后一次,想念她思念的人,那个她朝思暮想却并不存在的人,她的哥哥,落帆。
那些抽离的记忆在他们的脑海里闪烁,让他们开始混乱。令人害怕的是,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童年记忆,就像旋转的胶带,没有痕迹。是世界欺骗了他们,还是他们记住了原本该是梦的事情。
米瑶站在那个路口,楠默仓皇离开了,她只感觉记忆从她的脑海里翻转。
有一个男孩站在这里,面对着她,满眼泪水,对她说:“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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