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2）

林小天回到了学校，班上的同学基本都到齐了，只有两三个像林小天这样被暑期工作拖延的还没有按时回校。重新过起大学里三点一线的生活，林小天觉得十分的不适应；他无时无刻的思念着陈丽，他到了休息的时候，或是课间的几分钟，甚至在被他视为十分无聊的课堂上，便同陈丽发短信或是打电话，他跟陈丽谈着生活中的琐事，学校里的趣事，总之无话不说，这让他很快又适应了原本单调的生活节奏。

有一次在去上课的路上，林小天偶然遇见叶敏芝就在和他并排的不远处，他一阵慌乱，想办法尽快避开；此时林小天发现叶敏芝也在设法躲着他，甚至比他更迫切。这让林小天终于放下了心头的包袱，可他没走几步，却感到几分恼怒起来；林小天想起他们毕竟谈了两年的恋爱啊，叶敏芝这丫头怎么能如此冷酷无情呢。林小天越想越气，最后又生起恨来；当他跳出这些令人气恼的想法，转而想起陈丽时，他那焦躁的心绪又平复了，他感到一种解脱，也感到一种报复了给他带来痛苦之人的快感。

林小天在发给陈丽的短信中所用的词语越来越大胆、越来越亲切；几乎每天的短信他都用到“我爱你”三个字，有时会说“想死你了”，有时甚至称呼陈丽为“亲爱的”。对于陈丽来说，她的婚姻真是让她受够了苦，她的丈夫一家都在逼她自己提出离婚，为的是能够保住部分财产和名誉，可她硬是拖延下来，不为名不为利，为的就是不让自己的母亲担心；林小天给她带来的爱让她感到如沐春风一般，令她感觉生活又焕然一新，林小天离开了新水镇，也让她倍感忧伤；陈丽同林小天一样，将思念全都寄托在这些无形的电波里，陈丽对林小天的亲昵称呼也给予了回应，常说“想你了”，也说过几次“真是喜欢你”，偶尔还打电话关心林小天的饮食起居。

林小天觉得他与陈丽的爱情才是真爱，他越来越看不惯校园里的那些小情侣们。首先，林小天认为他们根本不懂爱情，大学里的学生自由时间比较多，男生为了打发寂寞，填补心灵空虚，或是一时被一部唯美的爱情电影或小说感动了，就去找女朋友，他们第一个没追到，就会去追第二个，再不行就接着追第三个，直到追到一个为止；那么男生们找的女朋友就不一定是他们真正爱的那一类女性，这场恋爱的前提根本不是因为遇见了自己命中注定的真爱。林小天现在才明白，他与大学里的很多人一样，匆匆的谈起恋爱只是为了摆脱孤独。

林小天和他的同学们已经读到大学四年级了，再过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就要离开这所大学，如果在那之前没有找到工作，那么就意味着毕业即面临失业的窘境。一般来说，学校会在大四下学期不再安排课程，给学生们留出足够时间出去找一份工作；有些早更鸟们已经欲欲跃试，在这上学期就四处投递简历了，他们可以提前感受到将一份精心制作出来的简历投递出去犹如石沉大海一般。同学们聚在一起时，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已经成为一个热门的话题，林小天对此倒是不屑一顾。有时林小天会遇到在宿舍里一窝人围在一起谈着未来的打算，你一句我一句谈论着各行各业的优缺点，比如哪个行业赚钱多、工作又轻松，哪个行业职位升得快，留在什么地方才有利于职业发展；他们逻辑严谨、论据充分，讲的头头是道，每一个人都希望从一场场讨论中捕获些许对自己未来求职有帮助的信息，有些人甚至通过这些讨论确定了自己未来要从事什么职业；可没有一个人意识到参与讨论的人都是几乎没有过工作经验的学生，别人是不是在胡侃乱诌？谁也不知道，也没人去想这个问题。林小天在未来的职业上没有感到任何迷惘，他的思路清晰，就像对陈丽说的那样，他同以往一样的身心轻松，没有感到求职带来的压力；他有时见到那些彷徨无措的同学，会心生怜悯，这里所有的人都将自己生命中最开始的二十年时光放在学校里，他们经过这么些年的努力，终于即将结束，学校会发给他们每个人一份毕业与学历证书，以证实所接受过的正式、优质的教育；所有的这一切都只为了一个目标——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过上好的生活，可是能够顺利实现的人寥寥无几，那过去的二十年寒窗似乎都是徒劳的，难免会感到惋惜怅然；想到此，林小天庆幸自己还算有个清晰的目标。

国庆节前，林小天的父亲打来电话询问他是否在放假时回家一趟，他的母亲十分想念儿子。林小天想起上次回家还是大三下学期端午节放假的时候，他已经有将近五个月没回家看看了；自从上大学以来，林小天都是每隔几个月回家一趟，每次回到家，都会发现父母的容颜又变老了，皱纹也愈来愈深，父母的衰老让林小天十分痛心，他不想承认他的父母在一天天老去。林小天想起了小时候，父母还很年轻，常把他抱在怀里，逗他开心、哄他睡觉，牵着他的手，送他去上学，在父母的照料下度过了快乐的童年，时至今日，全都历历在目，林小天每每想到此都会情不自禁的眼眶湿润，心中默念道：“父母真是伟大！”一股强烈的思念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他真想马上就回到家。

十月一号，林小天坐着载满旅客的大巴，行驶了三个多小时，到了安德县，这是他的家乡，一座有着七百多年历史的小县城；虽说历史悠久，可与全国众多小县城一样，搜遍全城，也难找到几百年历史残留下的任何遗迹，即使有些许残余，也被人为的过度包装成旅游景点，成了个赚钱的机器。可以说，只有历史遗迹才能最直观的体现这个民族已经繁衍了若干年，才能让我们意识到自己的祖先早已在此生活，这样我们才会更加尊重我们的传统，并以此自豪；然而现在的城市中的建筑最能让人感受到的就是那急切追赶富足的浮躁心态，现代的城市孕育了像林小天这样的年轻人，他们接受的又是纯碎的应试教育，在他们的文化观念中，极度缺乏我们民族一直延续了上千年的传统文明。年轻一代生活在这个文明古国之中，却没继承多少祖先们留下的灿烂的文化成就，他们两手空空，只得白手起家；民族的传统似乎变得难以为继，每个民族所拥有的别具一格的、闪亮的个性特征，在这里渐渐褪了色。

“妈，爸。”林小天跨入家门，就见到父母在屋内张罗着饭菜，他们知道今天儿子回来，要做点儿子喜欢吃的。林小天每次回到家总有一种轻松舒适的感觉，对于一个远行的游子来说，家就是一个温馨的港湾；林小天对于父母很是想念，走上前挨个拥抱，抚摸父母的臂膀，询问他们身体是否健康。

“我们都好，你回来就好。”父母欣慰的一边回答儿子，觉得儿子长大懂事了，一边招呼儿子吃些水果点心，好好坐下休息；可林小天的父母并没有回应儿子的拥抱，他们只是坐在那，僵硬的接受儿子的拥抱，满脸堆满了笑容，他们已经习惯如此表达自己的爱。

林小天的父亲叫林光业，是个国企的办公室职员，是个老实人，却深谙世故；他的两鬓已经斑白，红光满面，虽气色不错，但脸上的皱眉很深；他的个头不高，和林小天一样的清瘦。林光业所在的这个企业从事的行业近几年已转为夕阳产业，产品毫无销路，全靠政府财政补助；林光业大专毕业后就被分配到这个单位上班，一辈子几乎干着同一件事，年轻时曾想过要让自己的事业飞黄腾达，他也努力奋斗过，可总是不如人意，像是一直在原地苦苦的折腾，心中的激情渐渐的被毫无风浪的平淡日子消磨了；再过几年他就可以提前退休，对于林光业来说，他可不管企业的未来与生死，只要能按时拿退休金就行了。林小天的母亲叫宋英慧，是个朴实的中年女人，她善解人意，乐于助人，总是面带微笑，颇得邻居们的信赖；宋英慧年轻的时候也算得上身材标致、相貌美丽的女人，可随着年岁的增长，身上的赘肉让她略显肥胖；她同林光业结婚后就在巷子口经营一家两间门面的杂货铺，巷子里的居民如需要添置家用小件，都会去照顾她的生意，小店的生意很好，但利润微薄；宋英慧一边照料家里的饮食起居，一边忙着店里的小生意，就算所有事情变得杂乱不堪，她也不会乱了阵脚，两边都被她打点的井井有条，她真的算得上一个聪明贤惠的女人。林光业和宋英慧的收入不算高，但足以让这三口之家过着简单幸福的生活，他们和大部分中国父母一样，还积攒了一小笔款项，那是给林小天以后成家准备的；他们也将未来的期望寄托于自己的子女，但与其他父母不同的是，他们从不向林小天施加压力，在多数事项上近乎于放任不管，林小天那独立的个性也正源于此，这倒不是因为林光业和宋英慧有什么过人的教育理念，而是因为受时间与精力所迫。

林小天的一家住在安德县的老城区，房子位于一条宽不到两米的幽深的巷子内，巷子的两边都坐落着一幢幢两层小楼，偶尔会有两间平房夹在其中，这一片居民房分布的杂乱无章、参差不齐，县城的地产开发似乎忽略了这个地方，使得这里的居民能够继续安静的生活。林小天家的房子是一栋旧式的两层小楼，雪白的墙面因常年风吹日晒及沾染灰尘，已经十分破败，部分墙面的表层石灰因龟裂的十分严重已经脱落了，整体颜色已经从白色变成了灰色；房子的前门是刚刷过漆的崭新鲜亮的朱红大铁门，屋子内的摆设普普通通，但看上去简单大方、井井有条，置身其中能感受到一个和睦家庭所能带来的安宁与温馨；一楼的后门外面是个用围墙圈出的小院子，面积不足十平米，常被林小天的母亲用于洗刷与晾晒衣物，有时林小天的父亲会坐在院子里长长的躺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看报。

林小天回来后，母亲宋英慧将林小天的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每顿饭都为林小天张罗着可口的饭菜，父亲林光业还为儿子准备了丰富的水果和零食。其实林小天自从出去读书，每次归来，父母都会好好的犒赏慰劳儿子；林小天还清晰的记得读大学后第一次回家，父母那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感到十分的不自在，但心中生起了一种久违的亲切与温暖，久而久之也觉得无所谓了。与往常相比，林小天这次回家隐约感到些许不同，他注意到父母亲的态度显得格外殷勤，林小天也没过多在意；在林小天看来，子女离开家一段时间，再回来，就会被父母忘我的溺爱，天下的为人父母者不都这样嘛！

“这学期课应该不多吧？”林光业一次吃午饭时问道。

“不多，我们就要准备论文开题了。”

“论文可是件大事吧，得好好准备。”

“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学长们都说很多遍了，那就是个形式。”

“那论文写完就毕业了吧？”

“恩，下学期就没课了，毕业论文通过后就算毕业了。”

“你毕业后想做什么？”林光业终于谈到了正事。

“早就和你们说过了啊，我想当老师。”

“现在当老师也要考试的，小天准备了没有啊？”母亲宋英慧插了一句。

“恩，教室资格证早拿了。”林小天回应母亲时带着点自豪的口气，接着他顿了顿，紧锁着眉，语气平缓的继续说：“明年毕业可以先去找个地方做代课老师，然后边工作边考试，争取在岗考入编。”在林小天的脑海中，对于未来的打算，一直是个模糊大概的计划；他自以为目标很清晰，只要一毕业，他就回到新水镇教书，和暑假时一样，因为陈丽也在那；但此时在父母面前，要清晰的说出自己的未来计划却显得十分困难，他说的语无伦次，原本在脑子中想过上白遍、坚定不移的未来目标，现在变得虚幻缥缈起来；林小天意识到那个原本的计划还未成形，父母无法信服，于是他只能模棱两可的说先去找个地方，而没有具体说出是哪里，还补充说他将在工作后准备考个编制，好让整个计划显得更具说服力。说完，林小天的脸涨得通红，他低下头，只顾着埋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