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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氤氲血色(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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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时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端锐派系大败江浙军队,军中将领弹冠相庆。那200万的缺口对于这个贵公子来说是微不足道的,王爷痛快的接了新女婿递上的银票,满心欢喜的成了这次战争中的最好助力,端锐大笔一挥封他为参议将军,虽是个虚衔也算的北洲举足轻重的人物。因此,王府也是张灯结彩,似乎满洲昔日的荣光又回来了。

时局变了,人也变了。纳兰家族顺利迎娶新人到府上,三媒六证和西式教堂婚礼,中西结合的样式令北洲城里的人眼前一亮。众人争抢着去看纳兰家的迎亲队究竟能铺排到何种程度,据称,当时竟能达到万人空巷的地步。车队从街头排到街尾,头一辆车子已经到了纳兰府最后一辆还在另一条街上走着。

她头戴乔其纱串成的花环,洁白的婚纱上颗颗钻石闪耀。下人们说,这婚纱是北洲第一件,是在巴黎定做的,漂洋过海的到了北洲,现在又套在自己身上。坠落的蕾丝边头纱掩住那粉妆玉砌的脸。一滴冰凉的水滴渗出眼眶,竟不知是什么滋味。军警立在街道两旁,拥挤的人流被挡在外面。

“姐姐,一会儿下了车就顺着红地毯我走,您可是没看见,那红毯铺了一路,红毯的尽头就是三少爷了。”

坐在前面的女傧相一直絮絮叨叨的说。不知是那家未出阁的小姐,长得很是清秀,说话也极为干脆。迎娶的规矩她自己也是知道的,总不能驳了别人的好意,只好答应着点头。

一路红毯铺地,映着黄色的滚边。周身都是露天的草坪,踏上去着实觉得有些可惜了。地毯两侧便是银色的立柱中间以铜链子锁住。不远处便是纳兰府的宅子,外墙以花岗岩石块砌成,由厅门而入,大堂地面用乳白色意大利大理石铺成,顶端古铜镂花吊灯,豪华典雅,富丽堂皇。

百转千回,于那红毯上踽踽而行,心中没有像新妇那般的怦然忐忑,只把一生交予红毯尽头的陌生人。陈成昱这个名字成了心头永远的痛,这痛有天会结疤,但是像蜈蚣一般的疤痕却不会抹去。

套着蕾丝手套的素手收入纳兰宇的肘间,“怎么?想通了?”

声音虽然小如蚊吶,和他并肩站着却足以听得分明了。众人面前,他满面笑容的和她耳语说笑,可这话却比刀子还锋利,未曾触及肌肤,便已经是遍体鳞伤。

“你非要这样冷嘲热讽?”

纳兰宇依旧云淡风轻的向那些立在两侧的显贵点头示好,她却没了这样的心思。大厅尽头的纳兰敬德穿了蓝绸衫,目光深邃,身后立在他身边的都是纳兰家近亲。女眷都是清一色的红色旗装。只是纳兰氏身着大红,下摆是蝴蝶戏牡丹的图样。其余的女眷都是穿了粉红。

不知过了多久,司仪宣布礼毕。

她被几个穿了绿衣红裤的丫鬟引着去了新房。新房内一派喜气,到处贴了大红的双喜字,红木圆桌上还摆上了各色干果和一壶酒并两个官窑酒盅。西式雕花梳妆台上摆着两个大红的长颈花瓶,釉色均匀,走进看去,托着暖暖的莹然之色,瓶内高低错落的玫瑰花热烈绽放着。镜中的清婉更是绝美倾城。玉颜莹然洁白,长长的睫毛如羽翼般覆在一双秋水上。珍珠耳坠子摇曳生姿。

“三公子。”

“嗯,你们先出去吧。”

众丫头躬身行礼出去,唯有那香炉还溢出袅袅的白雾。他回来了,那我该怎么办?毕竟,现在这个人是我丈夫了,这已经是实无法改变事。清婉默想,手上还死死的攥着绢子。

西洋床虽然柔软却是如坐针毡一般。她一抬眼,正对上那双陌生的眼睛。龙涎香的气息在空气里走着。

纳兰宇解开黑色的领结,松了松领口,领结如同黑色的蝴蝶一般没重量的飘在她裙子旁落在床上。床上头那帘子上的流苏微微晃动。

纳兰宇横歪在床上,拿手腕当枕头枕着。“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么?我倒是想听听你出逃不成的感想。”

“既然已经嫁给了你,那我就会尽到做妻子的责任,不过,就像你说的,除了那件事之外,在外头,我会给你绝对的自由。人前儿也会扮演你的妻子。”

他登时立起来,扶在她的肩上,笑道:“那件事是什么事?”呼出的热气不断地喷在她脸上,她身上的她一偏脖颈,那股幽幽的冷香迎面袭来。

“说呀,那件事是什么事?我怎么不明白?”

他嬉皮笑脸的问。

她脸一沉,拖着逶迤长裙站在他面前,“你答应过的,说话可不能不算数,我们只能是有名无实的。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纳兰宇双膝交叠,道:“我怎么不记得曾经和你说过这些?只是我纳兰宇就是不缺女人,家里的人都知道,我在外头还有许多小公馆要照顾,恕不奉陪了。”

他进浴室换下衣服,目不斜视,扬长而去。

出门的时候,正好迎上送喜饼进来的小丫鬟,“三少爷,你这是——要出去么?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明天早上还要和新夫人一块奉茶呢。”

他故意抬高音量,“只怕有人巴不得我出去呢。”

小丫头进来将喜饼放在案子上,这三少爷平日里是胡闹惯了的,家里自然是无人敢问无人敢管,只是这新婚之夜,把新夫人撂在一边,自已又出去干些没心没肺的事情。不由得叹口气,劝道:“三少奶奶,三公子他,您可不要伤心——”

清婉抬眼一看,这丫头生的好俊俏,乌黑的双目衬着莹然洁白的小脸。

“对了,三少奶奶,我是派给三房的丫鬟,我叫兰春,日后,少奶奶的起居就由我照顾了,少奶奶有设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清婉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笑道:“那么,你就跟我说说这家里的亲人吧,明天敬茶,就不怕乱了礼数了。”

兰春笑道:“这家里就是人多规矩也多,想必您也是知道一些的,除了老爷太太下面还有两个姨娘,再就是三位少爷了和少奶奶了。”

说完,又端了茶水上来,站在雕花木门口左右张望了半晌,阖上门。

“你这是?”

兰春道:“今后,少奶奶便是我的主子,兰春也不妨说实话,但凡私房话被人听去便是打不完的官司了,老爷不管里头的事情,只交给大太太管着,两个姨娘两个少奶奶也都是那有心思的,剩下的就是三位少爷,大少爷和三少爷都在军中任职,二少爷在总理府任职。”

清婉微微啜口茶,上下打量了这个小姑娘,大约十六七的样子,一条乌黑的青丝在一侧编成麻花。搭在肩上。难得的是口齿伶俐,只怕王府上下没一个比得过,苏菊那丫头也贯是个玲珑心肝的,可也比不得她这样心思深沉。豪门府上的那些小伎俩她知道的仔细,当年戚姨娘也最为擅长这些。

“兰春,我来之前,你在哪儿当值?”

兰春显得有些局促,手心一捏,浮上一层汗珠。

“在二少奶奶房里侍候。”

“哦,二嫂就是白天戴着镶金镯子的那位?”

兰春点头,微微抬头瞟了一眼,笑道:“少奶奶,不早了,该洗洗安置了。”

玫瑰花瓣漂浮在浴池上,那浴池是巴黎运来的,价值自是不菲,四个立角上皆镶上金子,金灿灿的。滑腻的池水渗入肌肤,醉人的香氛沁人心脾。她撩动一池的桐华枝玉液洗去整日的纤尘。袅绕的雾气蒸腾着室内的檀木椭圆镜子。这位贵公子果然奢侈无度,浴室里的东西都是西洋货。

她穿了一身淡紫色的睡裙趴在床上缓缓睡去,睡梦中是上学时候的场景,她和叶澜还有陈成昱,突然,一阵烟雾袭来,陈成昱不见了踪影,她想喊出声却觉得嗓子疼痛,像是被碎玻璃割破了,一阵阵的腥嘾恶心。待醒来的时候,额上的汗珠子都冷了。

她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坐起来却看见纳兰宇正坐在厅里的沙发上悠闲的吐着烟圈。

“你回来了。”她下意识的问了问,似乎想要消解昨晚的尴尬。

说罢,又穿了织花软缎子的拖鞋下床,在柜子里挑了一身斜襟淡蓝的旗装去浴室换下。那旗装腰身像是有些大,虚晃晃的笼在她身上,下摆的一只腊梅花摇曳生姿。

“这家规矩多,许多我也不能坏了,今儿你要——”

“给长辈奉茶。”

纳兰宇正了正袖口的玉石袖口,笑道:“不错,我险些忘了,这些俗礼可是你的祖宗留下来的,自然驾轻就熟。”

清婉叹了口气,“既然我们都不想成为众矢之的,那就暂且忍耐吧。”

纳兰宇伸出手拉她的衣袖,她一晃神竟落在他腿上。待她伸手抵在他肩上,他早一把环住她的腰际。

她又羞又恼,又不好发作,“怎么?你不是说暂且忍耐吗?别忘了人前我们可是恩爱夫妻呀,一夜**后哪能还像乌眼鸡似的?这叫什么闺房之乐,是么?”

忽闻春兰敲门进来,纳兰宇一松手,她立刻站起,正了正旗袍首饰。狠狠地瞪了纳兰宇一眼。

纳兰敬德坐在上首,纳兰氏坐在西侧上首。其余一干人皆是按身份坐定。

一一敬茶回礼后,纳兰氏早就将她拉过来仔仔细细的瞧着,又对众位姨娘赞道:“我说吧,这孩子面皮就是周正,打我第一眼看见就心里欢喜的不得了。”

三姨阖上了檀木香扇子,笑道:“岂止是周正呀,我看大姐这次可是娶了个仙女当儿媳了!”

又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的纳兰宇道:“老三,你可得好好对人家才是,这么个水晶玲珑人儿,我都看着喜欢的紧呢!”

“是呀,老三,听说你昨儿回来的晚,许是被什么不相干的绊住了脚也不妨事,哎,那些人也真是,纵使高兴也不能这样灌酒呀。”二姨娘眉头微皱,心中却暗自窃喜,她早知道昨晚纳兰宇彻夜未归,如今借着这些话讽刺挖苦个半晌。年轻时候有了个儿子,自以为自此便不再看人脸色,可偏生又没了,她还记的那苦命的孩子和纳兰宇是同一个时辰落地的,她不明白,同样是老爷的孩子,怎么这老三就天生一副好命,襁褓中的他白的像雪球一样,那么可爱,府上所有人都喜欢他,长大了有生的这样俊朗,娶了王府格格做媳妇,可如今又有谁还记得昨晚是那苦命的孩子的忌日!偏生那孩子先天不足,没足月便夭折了。

纳兰氏睥睨她一眼,笑道:“妹妹这话说的,老爷有令,谁也不准过问男人外头的应酬,妹妹是忘了吗?”

一场微笑的战役就此展开,众人面上含笑,心中藏刀。仿佛不经意的一句足以令人致命。清婉意识到,这个家的局势比王府要复杂的多,说话的,不说话的,其实都是在盘算自己的得失。与其说规矩大不如说是他们自己住在自己编织的蜘蛛网里,最终束缚别人就是束缚自己。

纳兰宇笑道:“几位姨娘倒是会疼人,这茶也敬了,礼也收了,我们就先回屋了。来日方长,还差这些时候?”

老二媳妇凤至在一旁站着笑了,“哎吆,这老三也知道疼人了不是,妈,我看呀,您挑的这个美人儿可是把三弟这顽劣的性子收了呢!以前,您早晨可在家里见到过他,这不,一娶了媳妇可就变了不是?”

清婉一抬眼正对上那双灼灼的眼神,只有些羞赧的低头不语,“二嫂倒是很会取笑我,不过,二哥的事情还没有了断,还是不要替wocao心的好。得了,我和她先上去了。”

说罢,便抓了清婉的腕子并肩上楼去了,只听下面传来阵阵巧笑之声。似乎四处都溢出了喜庆。

回了房,纳兰宇便将门带了过去,只听后面传来哐啷一声响声。

两人都坐在沙发上,各据一方。

“今儿奉茶有什么感想没?”

纳兰宇浅笑着点燃一根香烟,袅袅雾气氤氲弥散,清婉贯是闻不得烟味的,只觉得喉痛,轻轻咳嗽出来。纳兰宇便将那烟摁灭在水晶缸内,笑道:“连烟味也闻不得?”

清婉拿了绢子捂着口鼻,隔着绢子说:“你也是留学回来的人,怎也不知道这样是不礼貌的吗?”

纳兰宇缓缓走到她面前,附在她耳畔笑道:“你的绢子是不是丢了一块?上面绣着几朵梅花的,还是少见的双面苏绣。”

“是你拿走了?”

纳兰宇从口袋里掏出,晃了几晃,“应该是这方吧?”

她伸手去抓,却抓了空,“你留着这东西也没什么用处?何况这本就是我的东西。”

纳兰宇往后稍微退出几步,将手帕折成隆起式花型,边角掩于袋内,外露一部分,“接着说,我们家怎么样?”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把东西给我。”

清婉摊开手掌问他要,他却顺势将她搂住,她身上有一种淡雅的香气,和百乐门女子身上的浓烈香气不同,那种香气足以把人吞噬去,可这种香气是骨子里带着的,他就是喜欢逗她,喜欢看她生气嘟嘴的样子。

她一边挣扎一边听纳兰宇附在耳畔说:“难道我真的不如他吗?你知不知道,整个北洲的女子都上赶着迎合我。为什么偏偏你眼里只有个他!他算什么?说句实话给你听,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任何东西。”

忽闻小吴在外面敲门的声音,纳兰宇放开她不耐烦的喊话,“怎么了? ”

小吴也听出口气不对,平日里他侍候这位爷早已习惯了些,只大气不敢喘一声的说:“三公子,您晚上不是还有个应酬吗?”

“干什么!”小吴撇嘴一笑,只轻声对外头等着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众人皆知趣退下去站在汽车旁边等着。

地下攒了数十个烟蒂,小吴抬眼看了看三少爷的房间,那蕾丝窗帘紧紧拉着。

“吴哥,三公子这是怎么了,这几天老是呆在家里,连凤老板的百乐门都不去了。”

吴越笑道:“你小子什么时候打听起主子的事来了?你是没瞧见这三少奶奶,一会子下来了,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们公子这次可是动了心了。”

过了半晌,纳兰宇携着清婉下来,三部车子都准备妥当,她和纳兰宇坐在中间的那一辆上。

一路上也未曾说话,坐在前面的吴越见气氛不好,便也不敢言语半句。唯恐祸从口出。

“我们去哪?”

“怎么?只是去参加个宴会就不行了吗?”

这些天相处下来,清婉也知道他是小孩子的任性脾气,便也不言语了。车子平稳的停在一幢别墅面前,露天地的长桌上摆满了各色的香槟和餐点。穿白色衣裙的侍者端着酒杯于衣香鬓影中来回穿梭。

看着那些女人的穿着,自己今天的确是穿的素静了些。淡蓝的旗袍,奶白色的披巾上流苏坠坠,白色的高跟鞋。全身的饰物不过是旗装上那一枚兰花胸针。她最不喜欢这样的聚餐,一些不认识的人上前打着招呼,她也只好点头佯装笑容。众人的眼珠子就像是长在纳兰宇的身上一般。凡是他出现的地方必定是衣香鬓影围绕其间,那些女子将他足足为了个圈,清婉只好知趣的躲出圈外。

只听一阵嬉闹后,众人开了香槟庆祝,她只端了侍者送来的波尔多略微啜了几口,过了半晌,舞乐想起,纳兰宇覆上她的腰,翩跹划入舞池。显然,她有些猝不及防。

“跳的不错,倒是比那些在舞池里泡了许久的那些人强些。我看你有些局促不安,刚刚你是在躲谁吗?“

她眼角低垂,喃喃道:“哪有?”

他单手托起她圆润的下巴颏,笑道:“是她吧,你那同台献艺的好姐妹,温丽丽,我敢说,她今儿才知道你是王府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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