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乌蛮人（2/2）

石案摆好，手捧骆驼血的蛮人恭恭敬敬地将兽颅摆放案上，其中就有先前在洞外取驼血的那名长发蛮人。

待得这些都办妥了，一直站在老者身旁的两名少女从腰间各自掏出一柄匕首，面带笑意，款款向他三人走来。

司马万通浑身一激灵，惊惧道：“你们要干什么！”

聂人龙笑道：“你刚才没听那老头说么？要取咱们的血。”

司马万通几近哭腔道：“听是听见了，可没你那么高兴……你疯了吧，人家要抽你血呢，还笑得出来……”

其中一名肤色白皙的蛮女，竖指贴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别害怕，我们取血的手法很熟练，不会太疼。”她声音压的很低，似是怕人听到。聂人龙眉头微皱，盯着她看了片刻，倏尔微笑道：“那就有劳姐姐了，还是先取大师的血吧。”

那白皙蛮女见他竟如此胆小，纤手掩面，莞尔道：“早晚都是要取的，你又跑不了。那好，就先从大师开始吧。”声音细微，几不可闻，款款走向了一念。

另一名略显粗犷的蛮女手捧兽颅，不发一言，径自来到司马万通跟前，手起刀落，在他手腕上割了一道大口子，正切在脉搏上，鲜血登时汩汩流出。

司马万通吃痛，杀猪般地嚎了起来，双脚踢腾，怎奈捆绑他们的铁链上涂有特殊药剂，具备化解劲力的异能，任他如何挣脱都无济于事。那蛮女接了满满一兽颅的鲜血，走回老者身旁，双手捧上，老者咂舌尝了两口，眉头一皱，涩声道：“臭的，又冷又臭。这样的祭品鸦神怎么会满意！杀了。”

那蛮女闻言将兽颅里的血泼掉，重新拔出匕首，面无表情地对准了司马万通的心口，神色淡然，便像是杀牛宰羊般自若。

“慢着！她是汉人，不是蛮人！你们的人里有奸细！”聂人龙厉声呼喊，这洞中四壁密封，他声音之大，把所有蛮人都震得愣了一下。

那持刀蛮女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手叉粗腰，浓眉倒竖，挺着胸脯，反手提着匕首冲聂人龙指指点点，口中叽里呱啦地说着蛮语，面目狰狞，怒不可遏。

聂人龙虽不知她说的是什么，总也猜到了不是好话。口、鼻、眉、目齐地斜飞，指着那名白皙蛮女喝道：“老子说的不是她……是她！她是汉人，不是蛮人！”

那白皙蛮女正要割一念的手腕，闻言蓦地一愣，柳眉蹙凝，足下慌乱，俏脸微微变色，见那老者正盯着自己，她心里一慌，急忙回身辩解：“你，你胡说！”

众蛮人见她忽然口吐汉话，俱都一愣，族群顿时哗然骚动，便有几人想要冲上前去将她拿下，却见那名老者一拂翎袍，喝止住族人，目如冷电地望着聂人龙，沉声道：“以前确也有过不知天高地厚的汉人，冒充我族人厮混进来，但大都被我揪出来喂了狼。此事你若能说得明白，我可做主饶你不死。”

那蛮女见状，大惊失色，俏脸发白，冲那老者喊道：“皮先可汗，我会说汉话这件事，其他族人不清楚，你是知道的！难道这就能说明我是奸细么？”

皮先微微一笑，道：“洪媛稍安勿躁，我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但事情关乎到族群利益，总得听他把话说完，才有定论。”皮先作为这支蛮人部落的可汗，率领族人久居在野人架的深山老林中，却因常要寻觅驼血，不得不与外面的汉人马贩打交道，于是皮先便带头学起了汉话，众蛮人不善言辞，且打从内心里瞧不上汉人的东西，时至今日也没几人会说汉话，但听得久了，耳濡目染，倒是都能听懂个大概。

洪媛悟性极佳，是族内除了皮先以外，汉话学得最快的。她人又生得隽秀，全无蛮人女子身上的粗野气息，十分粘着皮先，二人便经常在一起讨论汉话发音，有时即便不为研究汉话，皮先也让洪媛跟着他。他虽然已经年过六旬，论年龄足够当洪媛的爷爷了，但世间男子不论老少，见了年轻貌美的女子，多少都会有据为己有的冲动，皮先虽然身为可汗，亦不能免俗。后来族中对驼血的需求越来越大，跟外界的接触也逐渐频繁，不少人都知道了野人架有蛮人，便有那图谋不轨的恶商扮作蛮人的样貌，趁他们外出寻觅驼血时混迹其中，掳走一、两个蛮人，卖到海外作奴隶，牟取暴利。

洪媛见平时待她很好的老可汗，竟然怀疑自己是奸细，杏眼圆睁，嘴角嗫喏，颤声道：“皮先可汗，我知道你对拐卖蛮人的恶商深恶痛绝，可你怎么能听信那个臭小子胡说呢？”

聂人龙嘿嘿一笑，见洪媛如此激动，心下更自明朗了三分，厉声道：“你说我胡说？好啊，那你敢把上衣脱掉，让族人们见证你的鸦神刺青吗！”

洪媛脸上一红，眉目慌乱，伸手捂住胸口，娇叱道：“淫贼！满口污言秽语，活该放你的血！”

聂人龙揶揄道：“待会儿查明了真相，指不定放谁的血呢。一句话，你到底敢还是不敢？”

洪媛心下羞乱，见身后一众蛮人喘着粗气，目光盯在她身上一转不转，她惊得倒退了两步，愤恨地瞪了聂人龙一眼，呵斥道：“男女有别！我死也不从！”

聂人龙倒也不急，面带微笑，摇头晃脑道：“那好，就先不脱。洪姑娘，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蛮人，那我问你，就连你们可汗都不知道‘和尚’是什么，我说让你先取大师的血，你就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如此深谙汉族文化，你这蛮女子可不一般吶！”顿了一顿，倏又厉声道：“还有！你会走莲步，那可是汉人女子的仪态，而你的同伴，那些真正的蛮女走路可不是这样；你的手又白又嫩，十指如笋，显是养尊处优所致，哪有半点攀跃山林，茹毛饮血的痕迹？你一靠近我们，就悄悄跟我们说汉话，那是在蛮人部落憋得久了，偶见同类不吐不快，又认定我们三个是必死之人，所以才用乡音相见，对不对？”

洪媛闻言愣了半晌，樱唇微启，惊得合不拢嘴。倏尔柳眉蹙凝，转身对族人说了一通蛮语，她语言天赋极好，那拗口的蛮语从她嘴里说出，行云流水，莺啼般动听，十分地道。

洪媛声泪俱下，一副娇滴滴委屈至极的样子，用蛮语解释了半天，显得极为真诚。众蛮人面面相觑，难分真假，倏尔把目光都集中到了皮先身上。但见皮先可汗负手而立，不住地摇头叹气，同样的将信将疑，犹豫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