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香 姻缘错(1/2)
馥萝殷勤扶了潋滟的手笑道:“儇娘可算来了,少夫人从中午接到报信就盼着呢。”潋滟微微一笑:“还要劳烦姐姐来接潋滟。一路顺利的很,只是潋滟贪看路上景致,这才来迟了,倒让姑母担心了呢。”馥萝笑道:“娘子年少,这春日风光好,难免贪看。少夫人在咸泽堂伺候呢。奴婢方才去咸泽堂回话,老夫人听见了,连说许久未见儇娘,一叠声地命奴婢来请儇娘去咸泽堂呢。”潋滟闻言有些踌躇:“如此仓促?只怕潋滟装扮太过素淡,失了礼节。”馥萝殷勤笑道:“儇娘天生丽质,丽妆华服不过是点缀。”潋滟抿嘴一笑,跟随馥萝款步往咸泽堂而去。
馥萝伺候潋滟坐进软轿,又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方到了咸泽堂大院正门。这咸泽堂乃是王氏历代掌家人所居的正房,共有五进院子。正门上一张“福泽咸聚”的紫檀鎏金匾,进门后迎面是花梨木巨幅九重春色门屏。绕过门屏,馥萝引着潋滟度抄手游廊方到了咸泽堂正房。见潋滟到了,正房门口有小丫鬟恭敬地打起大红团花锦金线苏绣石榴萱草门帘,司门丫鬟长声回道:“慕容六娘到。恭迎慕容六娘。”
本来欢声笑语的咸泽堂霎时变得安静,一众华妆贵妇齐齐看向潋滟。只见她双目微垂,柔荑置于身侧,深深行礼道:“儇儿参见老夫人,恭祝老夫人福寿安康。”礼仪完美无瑕,恭谦中有隐隐的贵气逼人。
饶是出身皇家的王氏长媳长渊郡夫人谢氏结交贵妇娇女无数,此刻亦是对潋滟的风华气度暗暗赞叹不已。又联想到心事,便目视与李老夫人。见老夫人微微颌首,便命身边的齐妈妈上前扶起潋滟,挽着手儿称赞不已。潋滟微微垂首含笑听了,又随着齐妈妈一一见过诸内眷,方坐到了慕容颖身边。
却闻李老夫人朗声笑道:“这样好的孩子,离老婆子这么远做什么。快些坐过来,让我这老婆子好好瞧瞧,也沾沾她们的旺盛气儿。”
慕容颖之女纯熙忙上前扶了潋滟,相携至老夫人榻前,笑道:“曾祖可是返老还童了,也爱表妹妹这样的年轻颜色呢。”李老夫人笑着点了一点纯熙的额头道:“这丫头好一张利嘴,连她曾祖都敢打趣。你们姐妹是咱们园子里的宝珠山茶,你表妹却是傲雪寒梅。曾祖日日对着这些宝珠山茶,乍一看见寒梅,能不稀罕么。”一席话令屋里人都笑了起来。
李老夫人招手令潋滟坐在她的沉香木大榻之上,潋滟推辞了几句,含笑行了礼,方侧身坐了下来。李老夫人携了潋滟的手道:“六娘出落得更好了,出来的也少了。想着你刚回来的时候最爱来探望你姑姑呢。”潋滟双颊微红,浅笑道:“老夫人谬赞了。只因潋滟年岁渐长,家父开始给潋滟加了功课。潋滟日日忙于功课,故而不曾时常来拜见老夫人。让老夫人叨念,是儇娘的不是。”
李老夫人闻言不禁眉开眼笑,抚着潋滟的手连声赞道:“好,好。性子贞淑沉静了不少,如此温和娴静方不失大家贵女的气度。”潋滟依言颌首称是,又拉着潋滟的手问了一会儿家常,方对慕容颖笑道:“大少夫人的好侄女儿来了,老婆子不耽误你们娘俩说体己话。你们姑侄姊妹好生聚一聚,明日也不必来咸泽堂伺候我同你们婶子。”
李老夫人一边说着,慕容颖已经起身恭敬地听着。待李老夫人说完,慕容颖才告了罪,又领着潋滟一一拜别堂内诸女眷,这才带着潋滟与纯熙一同出去。
小宴香
一离了咸泽堂,潋滟低低地出了口气,纯熙先笑道:“怎么了?野马离了笼先喘口气?”潋滟轻轻捶了她一下笑道:“纯姐姐你又来取笑我了。多亏了我,你和姑姑才不用站规矩去,还不快来谢谢我?”纯熙咬牙笑着点了一点潋滟的额头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我是说不过你,将来最好将你发嫁给一个凶神恶煞的夫婿,才好镇住你呢。”慕容颖则在一边含笑看姊妹二人相互取笑。
姑侄三人一边说笑一边往慕容颖所居的云霈园走去。一路上,慕容颖虽像往常一样与纯熙潋滟说说笑笑,闲话家常,却一直眉头微皱,心事重重。待走到云霈园,慕容颖便笑道:“纯儿先去甘棠轩打点罢,我且与潋滟慢慢走一走,说说话。”纯熙依言行礼,又与潋滟取笑几句,方带着养娘丫鬟等往甘棠轩浩浩荡荡而去。
慕容颖抚了抚潋滟的手,潋滟便笑道:“潋滟看自咸泽堂出来,姑姑的眉头便没打开过。莫不是不需站规矩,姑姑浑身不自在?慕容颖闻言不禁展颜一笑,拧了拧潋滟粉嘟嘟的腮道:“猴儿丫头,连姑姑都打趣。姑姑若不是因为心事,何须眉头紧锁?”潋滟笑嘻嘻地站定了,点着手指头笑道:“潋滟来猜一猜姑姑的心事罢。如今姑父虽在外带兵,然河清海晏,海疆无虞,姑父此去专是为求名利,因此不必担心姑父。再说义父。义父一直逍遥的很,教我们师兄妹读书习武,闲来还领着我们在琴音小筑小酌几杯,长啸作歌。那最后姑姑担心的便只有纯姐姐了,”说罢笑吟吟地看向慕容颖,“姑姑,潋滟说的可对?”
慕容颖随手拈了一朵海棠,边赏玩边听潋滟细语,待听到最后几句,脸色变得苍白,手中的海棠直直落在了地下。潋滟忙捡起海棠递到慕容颖手里,奇怪地道:“姑姑,是潋滟言语不当冒犯姑姑了么?”慕容颖方整一整衣襟,努力敛神勉强笑道:“哪里,我家潋滟长大了,这心思古灵精怪,姑姑当年可比不上你。”又为潋滟抚了抚鬓发道:“若是姑姑没记错,潋滟也已是豆蔻之年了罢?眼看着再过两年行了及笄礼,就该说和人家了。”潋滟含羞道:“姑姑莫取笑潋滟,潋滟还小呢。”慕容颖随手摘下一朵粉色海棠,为潋滟戴于髻上,只见润露海棠在如墨般的青丝般迎风微绽,映的少女娇颜如一点芰荷,清新宜人。慕容颖抚着潋滟娇颜,微微惆怅道:“多好。想当年姑姑也同潋滟一般,天真无邪。当时姑姑最为调皮,又有你祖父和你父亲宠着,整天在山庄里上串下跳,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后来嫁入王家,也慢慢一点点磨性子,敛心思,才成了今天这般样子。唉,年轻好呢。”潋滟闻言心中怅怅,忙搀着慕容颖的胳膊,娇笑道:“都怪潋滟惹得姑姑不快。姑姑,走了这半天,潋滟嘴也馋了,求姑姑快赏一点子好吃的给潋滟罢。”慕容颖笑应了,姑侄二人同往甘棠轩而去。
甘棠轩里早已是灯火通明,数支檀香烛将轩里的东暖阁映照的如同白昼。纯熙见二人回来,笑迎上来:“母亲与儇妹妹说了这半天,怕是口干舌燥了罢,”说罢捧上两盏玫瑰洛神饮,“这玫瑰洛神饮是女儿自己调配的,母亲与潋滟尝尝看。”
潋滟接来一看,原来是一盏小巧玲珑的羊脂白玉浮雕牡丹碗。那牡丹虽小,却花叶分明,脉络尽现。牡丹花瓣用羊脂白玉雕成,而周围的叶子则是上好的老坑种翡翠,两种色彩相互辉映,越发显得清逸高贵。碗中盛有半碗玫红色的玫瑰洛神饮,香气盈盈。潋滟举碗细细一品,一股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口中,接着便慢慢往下沁入肺腑,于是放下对纯熙笑道:“纯姐姐的手好巧,这玫瑰洛神饮如天仙甘露一般呢。不过潋滟想来,后面定有佳肴,”说罢摇头叹气道,“可惜了,这甘露一般的洛神饮竟成了引玉之砖。可惜,可惜。”纯熙笑道:“好甜的一张嘴,若是我这做姐姐的不拿出些好菜,可不是辜负我妹妹一番吹捧?”如此嘲笑一番方相携入席。
三人坐定,便有丫鬟婆子流水般传菜入席。红木大圆桌上早已用粉青蟹爪纹汝瓷高足盘盛了香柑,乳梨等上好果品,接着上来的是水晶莼菜,清炒虾仁,文思豆腐,胭脂鹅脯,烤玉兰片儿,又有鸭油酥饼,樱桃毕罗两样甜咸点心。原来王家讲求清净养生,故而晚饭以温和素净的菜色为主。纯熙为慕容颖和潋滟挨着样布菜,又接过旁边司膳丫鬟手中温好的玫瑰葡萄酒,一一满上,方同潋滟一起举杯向慕容颖祝酒。慕容颖连连摆手道:“今个咱们娘三个小宴,不必讲究那些虚礼。这样好的葡萄酒,小酌才有味道。”于是言笑晏晏,交杯换盏,直喝到戌时初刻,方才散了。
潋滟年纪小,早已不胜酒力,双颊红如飞霞。慕容颖令馥萝馥辛二人将潋滟扶到甘棠轩的东厢房歇息,又命纯熙监管丫鬟婆子收拾残席,自个转进内房,动手卸了妆,这才在鸡翅木卷草纹贵妃榻上躺下,半合着眼睛歇息。
不多时,纯熙捧着个牡丹纹黑檀木小茶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豆青汝窑碗,里面是半碗甜香扑鼻浓若甘醴的金丝红枣羹,悄悄放到贵妃榻旁边的小几上。慕容颖听见动静,依旧半合了眼问道:“都妥当了?”纯熙侧身坐在贵妃榻上笑道:“妥当了。六妹妹还是年纪小,早已睡熟过去了。母亲,这碗 金丝蜜枣羹是女儿亲手熬的,解酒最好,母亲尝尝看。”慕容颖接了过来,慢慢品了品。金丝蜜枣羹暖香扑鼻,甜润肺腑,她喝在嘴里却觉得苦涩无比。见慕容颖脸色不好,纯熙咬唇笑道:“母亲放心罢。六妹妹自幼无母,早已将您视若亲娘。母亲的话,六妹妹一定会听的。”慕容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一个是我亲生的女儿,一个是我嫡嫡亲的侄女儿。手心手背儿都是肉……”纯熙依旧不言语,只听慕容颖沉沉地道:“如今世道乱。北疆自我朝初立国便虎视眈眈;滇西表面降服,内地里又动作不断;好在南海还算平静,这也是你父亲当初选择往海疆建功的缘由。谁承想老南海王仓猝离世,新继任的南海王在世子位时又是个花名在外的浪荡儿,这也还罢了。谁知北疆居然挑了他们的大公主去和亲,妄图拉拢南海王庭。朝廷这才急了,又不舍得亲生公主,偏生要从这世家大族里挑适龄的女子,然后册为郡主下嫁南海王庭。唉……”纯熙伏在慕容颖身边,咬唇叹道:“偏恨纯儿是个女儿身,不能为母亲分忧,缉弟弟年纪又小。不过,难不成牛不饮水强摁头?这婚嫁之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总归还是要看新王的意见。料想那南海王还不至于傻到根基未稳,就与北疆联合抗衡朝廷的地步罢。”慕容颖依旧愁眉未展:“走一步看一步罢,谁知道呢。”母女俩相对无言,见夜色渐浓,便一同宽衣就寝。
翌日天色大亮,纯熙先起身梳洗,又伺候慕容颖起身,外间的圆桌上早已摆好了酱菜细点。纯熙盛了一碗稠稠的紫米粥呈于慕容颖,见桌上并无潋滟踪影,奇怪地问道:“六娘哪里去了?难道还没起身?”旁边馥辛道:“回纯娘的话,方才六娘的丫鬟和露来告罪,说是六娘年幼,吃了几杯酒还没清醒,望少夫人原宥。”
纯熙闻言不禁玩心大起,放下手中筷子贴在慕容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慕容颖摇头叹气笑道:“你个鬼丫头,想要叫你儇妹妹起床也不必这样顽皮。”纯熙不依,又扯了慕容颖的袖子撒娇了几句,慕容颖只得摆了摆手,纯熙匆匆行了个礼,便往东厢房快步走去。
甘棠轩东厢房共有三间:中间是一大大的敞厅,号为栖梧;左手边是书斋,右手边便是卧房。纯熙进了东厢房,见卧房的月洞门紧闭,便上前轻轻敲了几下,不待里面有动静,即伸手推开。
一进卧房,便有一股袅袅的幽香浮动在空气中。纯熙放缓了脚步,走到酸枝木月洞门架子床边,轻轻唤道:“潋滟,潋滟?”见床上依然没有动静,纯熙使劲儿忍住笑意,招手命贴身大丫鬟朝槿取来一盏凉水,将双手在里面略微浸了浸,便掀开月白银线绣瑞兽的纱帐,一边打量潋滟,一边将一双冰凉的柔荑便伸进潋滟的被窝里。
小巧的架子床上,潋滟侧身卧着,青丝随意散在苏绣六和同春方枕上,宝蓝金线绣梧桐引凤的被子只到胸口,露出如半月般皎洁美好的一弯臂膀。纯熙一边逗着潋滟,一边暗暗打量她,只见潋滟剑眉微蹙,双颊带粉,娇憨可爱中有微微的英气逼人。纯熙微微叹息,想潋滟虽为慕容氏义女,却也是万千娇宠的千金小姐,谁知社稷不稳,便可能要远嫁到离家乡千里之遥的南海王庭作和亲之人,真可谓是“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正思忖间,潋滟早已醒了过来,瞪着黑溜溜的眼珠看了看,见纯熙冰凉的一双手放进被窝里,自个又在神游太虚,便坏坏地一笑,一只手抓住纯熙的双手,另一只则直直地往纯熙的肋下抓去,坏笑道:“好一个坏姐姐,一大清早儿起床便来捉弄妹妹。看妹子怎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纯熙正愣神间,猝不及防被潋滟挠了痒痒。她本是最怕痒的,又是精神涣散着,故此一点抵抗力也没有,只能一边笑着喘气一边告饶道:“好妹子,好潋滟,快饶了姐姐罢。”潋滟不依不饶,直弄得纯熙上气不接下气,方才罢手。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纯熙便咬牙笑着拧了潋滟的脸一把道:“好个小鬼头!我竟没防备你。罢了罢了,早上的粥怕是都凉了,还不赶紧起身拾掇打扮。”潋滟以手扶额苦着张小脸道:“那葡萄酒喝着蜜水似的,谁知后劲儿这样大。潋滟的头到现在还昏昏沉沉的呢。”纯熙一边将潋滟牵到梳妆台前,手上为她挽发戴花不停,一边笑道:“我还当你多能喝呢,瞧瞧你昨晚一杯接一杯的。这好歹是在咱自家人面前,若是在外人面前,只怕有那烂舌头的就要嚼舌根子说你不守闺礼,行为不检呢。”潋滟吐了吐小舌头,小心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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