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 食气(1/1)
大鹰崖山体底部,黑魆魆夜色的深处,那间视线开阔的方正竹棚。破了棚顶的竹棚之中,死寂一片,四四方方的榆木桌下,红灿灿的炭火飘着淡青色的火苗,暖意弥漫。愣愣看着竹棚外那无数凌乱的厮杀场,蹲坐在炭火旁边,一身名贵貂裘的年轻人,神情若有所思。年轻人身侧,空无一人。其右脚边的地面上,那条沟壑像是一道凌乱的墨迹,撕至竹棚之外。竹棚外,安安静静站立着十余名脸带森白铁面,浑身笼罩在黑袍里的执事,无声无息。年轻人忖着脸颊,凝神屏息,不见其吸气,凝神看去,却有一道道细若游丝般的气息,一刻不停地自其口鼻之间,轻轻垂挂而出,带着一阵阵不已察觉的血腥味道,弥散在地之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自己的膝盖,这名凭借一己之力,生生镇压了整个北大荒困兽台的年轻人,百无聊赖地端坐着。只是年轻人那不时轻轻扬起又落下的狭长眉毛,以及嘴角偶尔变换的微渺形状,证明这叫做李盛帆的年轻人,并没有他看起来的那么百无聊赖。“嗯……”某一刻,年轻人轻咦一声,双眉高高挑起,像是两根扁担,很久之后才落下。“好妖异的虹,有点儿意思……”年轻人自言自语。在其双瞳之中,十二根细弱毫芒的诡异丝线盘根错节,旋即一闪而逝。“好一个屈捕头啊……”正当年轻人兴致盎然之时,其脚下炭火青苗一阵摇曳,有冷风袭来。“贪狼使!”门外,黑衣执事们行礼。一道浑身浴血的漆黑身影走进门来。来人衣衫破烂,殷红血渍凝固成一缕一缕仿似红色的珠玉,黏在其破烂黑袍之上,惨白月光洒落,落在其身上、脸上的铁面具上时,显得恐怖至极。森冷的气息带着嗜血的意味,缓缓充盈整间原本意味中正平和的竹棚。来人解下脸上的森白铁面,露出一张平白无奇的脸,皮肤黝黑、眼睛。年轻人抬起头来,看着满身恐怖伤痕的黑袍人,问道:“事情……都处理完了?”“完了。”黑袍人点头,声音嘶哑道,声线像是自一口被崩裂的铁锅之中崩出。年轻人轻笑,道:“看来伤得不轻。”“不碍事!”黑袍人长长呼出一口腥味弥漫的气息,答道。黑袍人撕下几乎碎成布条的宽阔染血黑袍,露出瘦削的身躯,道:“老人家临死反扑,确实恐怖,若不是少主你崩了他的雪山气海,便是再来十个贪狼,都不一定能拿下他。”“辛苦了……”年轻人点点头,旋即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本还想着,解决了几个老东西,以后的事情,可以慢慢来,但是现在,我竟恨不得今晚来的人不够多……”黑袍人道:“那人很强。”年轻人赞同道:“确实很强。”“你的伤……”年轻人润了润嗓子,感觉从胸腔涌上喉咙的血腥味几近于无,才道:“无恙!”黑袍人扫了扫年轻人轻轻敲击膝盖的手,道:“这还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你对除了爆乳少妇之外的人,第一次青筋勃-起,而且还是男人,可千万别强行装逼……”“去你妹的!”年轻人哑然失笑,道:“大不了死战一场,这一回也算是一个清算了,免得到时候抢机缘的人太多……”机缘……这个词一出,场间顿时肃穆了下来。沉吟了一会儿,黑袍人问道:“少主,这北大荒……真的有机缘吗?”李盛帆点头,看着浑身浴血的弟兄,道:“当然,否则我爹也不至于让我把你们都叫上。”黑袍人沉默,了然。机缘,非是指众生信受佛法的根机和因缘,而是指事物发生的枢纽和契机,用在武道界,则是指某种意义上滔的富贵,比如材地宝,比如秘籍宝典,比如宝剑神兵。武道一途,没有任何捷径可言,只能一步一步艰难攀登上山。山是一样的高山,然而攀山的人却不同。每一个攀山者,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个独一无二的攀山者,统看起来,却有着强弱之分,善恶之分,好坏之分……由此,每个人的人生际遇也绝不一样,这就导致武夫在山中的所遇所求也不一样。武夫习武攀山,身在山中,便有了机缘一。机缘一事,于步步攀登的武夫而言,就是件靠老爷赏饭吃的不靠谱概率事件,世间机缘分大,福分分厚薄,根骨分高低,机缘、福分、气运、根骨……落在谁头上,这与人命好不好,关系密切。有人在山中转悠了一辈子,一无所获甚至迷了路,无奈老死山中。有人才迈步上山,抬脚便捡了一大坨金子,飞黄腾达。这便是机缘于武夫习武的重要性。今在这里撞见颗宝药,明在那里捡到柄神兵利刃,后不心落到悬崖下捡到本秘籍,回家吃完饭躲在野地里拉泡屎遇到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撒尿的时候精神恍惚看着黄浊的水线溅在鞋上,不定不知不觉就已经攀到了山顶,抬手可摸云。这就是机缘。年轻人怅然一叹,道:“机缘这两个字,在如今的江湖,应该很久很久都没人提起过了……也就只有在这北大荒,远离了钦监的眼皮子,才能冒出‘机缘’这么个东西,自那条布衣真龙,把世间所有神仙鬼怪妖魔魑魅魍魉都请上之后,世间的漏之鱼就越来越少了,也就是这万恶的逆乱之地,或许才能跑出那样的东西,地大变之后,所谓的修士,已经不能称之为修士了,都快被纯粹的武夫完全取代了,而所谓的机缘,可能以后越来越多的是那种跳下山崖捡到秘籍的事情了,至于这北大荒这回诞生的机缘,应该是修士时代的最后曙光,北大荒届时必定风云际会,风起云涌,届时谁能称王号霸,坐镇这修士时代最后的百年江湖,哼哼……”到最后,年轻人已是冷笑出声。黑袍人道:“少主是觉得那家伙也是被人安插过来的?来意跟咱们一样?是来捡机缘的?”年轻人洒然一笑,道:“不然以他的境界,如此鬼鬼祟祟做什么?那家伙应该是某个千年老王八下的暗子儿,却没想到今晚栽在了沟里,食气的时候被人一刀给切开了脖颈,漏气儿了,哈哈哈,我真是好笑,好好一招暗棋,就这么不明不白暴露了,也不知道他为了躲避龙庭钦监和十八神将,以及那条布衣真龙,究竟耗费了多少代价,如此轻轻巧巧被人切了一刀,什么都没了,那家伙一定恨死了那屈捕头,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了,这或许就是机不可忖度……”年轻人自自话,若有所思:“所以做人呢,还是心向光明的好,就算脚踩黑暗。”“食气?”黑袍人喃喃问道。年轻人点头,“食气。”“炼气士?”黑袍人再问,细的眼缝几乎眯在了一起。“那般恶心,当是炼气士无疑!”年轻人肯定道。黑袍人恍然,面目上露出厌恶的神色。世间炼气士,人人得而诛之。这是下江湖的共识。“那机缘……应该不会那么快冒出来?否则……”年轻人毫无保留,道:“不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朝夏至时节,应该初见端倪了。”“尚有半年时间,时间还长,或许不急这一会儿,我实在担心那个家伙……你的伤……”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的黑袍人不善言辞,但言语中的关切展露无疑。年轻人气笑,一拳捶过去,将黑袍人砸得身形晃荡,道:“管好你自己,我的武道,停留在登峰巅峰,已经很久了,那人再强,也不可能超越大登峰,否则早就被龙庭皇朝那些护道者撵狗一般了,这回既然遇上,择日不如撞日,就借此一并冲击大登峰,登上山巅。”年轻人转过头,盯着浑身伤痕累累的黑袍人,指了指身后的大鹰崖,浓重夜色的最深处,道:“朱雀玄武和白虎都在场上,暂时脱不开身,我已吩咐他们,能杀多少就杀多少,所以你就要辛苦些,先休息会儿,然后去山崖下面把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头给摘下来……”原本脸色黝黑,此时却失去不少血色,变得像是在碳棍上洒了薄薄一层面粉一般的黑衣人迟疑道:“那家伙是刘满刀的人,那些人应该是刘满刀的后手,我们这么快,就要与北大荒坐地虎刘满刀对上吗?”年轻人负手而立,盯着竹棚外皎洁的月色,道:“反正终究都是要干的,否则我今晚也不至于撕破了脸,把整个北大荒困兽台的力量全捏在了手里,不妨就在今夜张开獠牙,大家好好咬上一场。”黑衣贪狼点头,舔了舔嘴角的猩红血渍。年轻人道:“你心些,刘满刀那属下体内有股怪气,应该是疯狗一条。”“疯狗?嘿嘿……”黑衣贪狼狰狞一笑。“我是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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