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章 桁架(1/1)
姬正腾提着手中乌沉古朴的大刀,确实在认真思索着老人的提议。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他都没有拒绝老人的理由。苟有德那边的形式,越来越复杂,已经有高手想要冲击他,却被数十个一品二品的武夫联合围杀,暂时止住了冲击的势头。其余的十余名提督境的大高手,还在乱战厮杀着,主要以困兽台的三名执事杀得最厉害,仿佛纯粹为了杀人,按理困兽台这么做不应该的,没有理由,这相当于砸自己的招牌,很彻底的那种,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三名杀力极强的困兽台高手,互相配合着,截杀那些冲击向前的江湖高手,已经有数名提督境界的好手死在他们手中。毫无来由的乱战之中,人人杀得眼红不已,似乎苟有德和他的马车,在那种见人就砍的、无差别的、舍己之外全是敌手的杀伐中,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州衙其余几名捕快的身影,姬正腾至今没有见到。李木华仙和那个光头,也不知境况如何,但想来远离了厮杀场,他们应该还能应付,所以姬正腾现在完全是孑然一身,孤立无援。他也不需要援助。但倘若树敌太多,今晚那苟有德就要被人瓜分掉的,姬正腾能不能分到点什么,很难,如果负了一身伤,出了那么大力气,却半颗铜板儿都没捞着,很明显得不偿失。姬正腾眼神看似专注思考这扛着大棒槌的精壮老者槌人氏的提议,但警觉却一刻也不曾放松。槌人氏似乎吃准了他,也不催促,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好整以暇。老人体内那似有若无的煌煌气势,好似一座巍峨的大山,随时要倾覆过来。忽然,沉默的姬正腾吸了吸鼻子,微微抬了抬眼帘。苟有德的马车那里,如火如荼。铁凿战车艰难行驶着,拉车的那仅剩的一匹战马,口鼻之中喷吐着粗壮的白气,浑身大汗淋漓,很多地方都出现了血口和碗口般巨大的血洞,如果仔细看去,就能发现那满嘴皮都抹着厚厚一层麻黄粉的战马,七窍都已经溢出了血丝,坚持不了多久了。两匹被人轰死的战马残尸挂在车横上,血肉淋漓。无数江湖蝇狗,**在车尾数十步远的地方,像是一堆剧毒的蛇,彼此互相砍杀,又都想冲向马车,却被浑身鲜血淋漓摇摇欲坠的苟有德,不时扔出来的一颗铁菠萝给轰炸得花枝招展。苟有德在艰难支撑着。他撑不了多久了。但他却根本没能掏出无数江湖蝇狗的围困范围,只是堪堪远离了困兽台四大站台的地界。战车一路行去,满地残尸,一地猩红。苟有德逃不了,今夜被人分尸轰碎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就在姬正腾心念一动,抽了抽鼻子,抬眼看向那边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了一个才见过一面的人。姬正腾哑然失笑。那是一个姑娘,圆脸,扎着马尾辫,身材纤细修长,两只乌黑大眼睛滴溜溜乱转,怀里抱着一盆花。一盆倾泻如同凤尾的璀璨紫菀,鲜艳夺目。姑娘有意无意地朝姬正腾这里看了一眼,旋即扭过头去,捧着花盆,远远避开那些砍杀在一起的蝇狗,装模作样漫不经心地吊着苟有德和他的马车。姬正腾长长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加快节拍跳动的心脏。他们果然在。姬正腾放心了,今晚再不用担心分身乏术,拿不下那苟有德。如今他要做的,就是不让别人染指那苟有德,然后逃命。格杀是万万不可能做到,但只要他能拦下那些高手武夫们的步伐,那么自会有人将这苟有德装进口袋里。那自生活贫苦,却不幸染了女人疾、公主病的妖艳贱货,为了钱砍起人来,是相当可怕的。姬正腾旋即扭头看向眼神变得有些阴翳的持槌老人,这老家伙直接跃过苟有德那一步,将主意打到了本人身上了。姬正腾将太盘刀锋竖格在手臂之上,看着老人,道:“老先生,我的法,你学不会。”肩扛大棒槌的老者抬起头来,眼神阴翳,看着姬正腾,沉声道:“屈捕头这便做出了决断了么?不再考虑一下?年轻人做事,可要量力而行啊……”姬正腾道:“屈某确实量力而行过了的。”老人长长呼出一口气,伸手摩挲着手中饥渴大棒,道:“你有多少力?能与今夜困兽台内想打你主意的人量力?”姬正腾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力,不过……可堪一试!”姬正腾的是实话,除了在初到北大荒的那一夜,对上那恐怖的老僧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外,他已经很久没有全力一杀了,究竟十二阴阳脉死候功比起原本的河海峰那条武道,战力究竟如何,确实未曾真正检验过。老人横持大棒槌,道:“那便先试试老夫手中的棒槌,如何?”姬正腾道:“请!”槌人氏森冷一笑,雪亮双眸不带丝毫情绪,看着姬正腾,仿佛看着一个即将落入陷阱的山货。老人手中的棒槌,长约莫三尺,远处看来黑糊糊,上头细来下头粗,如把棒槌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横在那里,像是一座山脉。槌身之上,似乎以某种生硬的笔画,刻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图景,姬正腾不经意间看见了一些山川鸟兽之类的东西,整根大棒槌像是一截某种虬枝铁干的枯树树根一般,极其粗犷,捏在老人手里,流转出一股不出道不明的韵味,给人以无尽古朴与沧桑的大气感觉。轰!姬正腾完“请”字,下一刻,身材瘦精壮的老人,一瞬间气势勃发,滂湃的气机滚动霎时间如同一座大山轰然降落在此,将四周的空气压得嘎吱作响。“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老子亲自来取!”“来!”姬正腾自然不会退缩。提督境界,在江湖中,并不少见,因此在一众眼高手低的江湖看客们眼中,并不算多么高强,然而一旦真正厮杀起来,就绝对没人敢于觑,至少拼了命一气镇杀十数名一品二品的武人绰绰有余。姬正腾一人一竹竿,杀进困兽台来,在看热闹的蝇狗们口中,被贬到了尘埃里,认为其自不量力,但如今整个困兽台乱做一团,成千上万名互相乱战厮杀的江湖武人之中,提督境界的武夫,其高强的杀力便瞬间显现了出来,像是浪潮中的礁石一般,令人不敢无视。姬正腾与槌人氏两人,同为提督境界的高手,目前两人没有逼近苟有德与他的马车,因此没有遇到浪潮一般涌聚的江湖武人,如今两人站在距离苟有德与他的马车数百丈远的地方捉对厮杀,两人透体而出的雄浑气息震人心魄。像是两头猛兽忽然降临在此。而年老的一头,气势明显滂湃。因为老人,乃是一名大提督境界的高手。武夫体内有命山,命山拥一百零八窍穴,以九品境界为统领,称九寻桥。每十二窍穴通透,乃搭一桥,一桥既搭,便为九品武夫。以此叠加,九桥之后,一百零八窍穴尽数贯通,为一品武夫。这之后,引领滂湃气海贯通九桥,搭建根基,是为提督境界。一桥十二窍穴,气海贯通十二窍穴,搭建起登峰神桥,并且稳固,为一品提督,以此逐渐往上,直至九品提督,九品提督之后,立于山巅九桥共举之处,开始交感地,为大提督。大提督境界,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遥望河,心有所感,开始搭建去往河之路,登堂入室。老人乃是九品大提督。已经遥看河。而姬正腾,因为情况特殊,体内河海峰尽数沉寂,变得像是冰封的石头一般,却修习了十二阴阳脉死候功,不能以常理度之。他的气机感应,于外人看来,仅仅不过提督境界。这是因为其体内,六阴六阳十二条正经,如同龙蛇蛰伏在山巅、瀑旁、雪原、林海、渊底……吞吐地大气,而倘若龙蛇起陆,十二龙蛇仰长嘶,届时又将是另外一番景象。比如那贯长虹。比如那被他生生撞碎了剑胆的大提督境界的年轻剑客。即便受伤,姬正腾也很有信心将槌人氏斩于太盘刀下。很明显,大提督境界的老武夫,也同样很有信心将他杖毙于槌下。舍我其谁,这就是武夫!“喝啊!”黄沙地头,炸起一声如龙清啸,令人耳膜发颤。姬正腾骤然发力,呼啸冲出,如猛虎下山。其奔跑之姿,展现出一种极具动态的美感,被夹杂着血腥雾气的冷风冲刷过的肌肤内,肌肉规律颤动。太盘大刀颤鸣。在距离持槌老者还有数步距离时,姬正腾已经一扭腰身,身子旋转间一气腾跃而上高空,右手长刀拉至左肩,狠狠斜劈而下。“桁架!”气势巍峨如山的老人,猛然一声怒吼,声音仿似神大擂鼓,直震得四周黄沙地簌簌而颤。老人一个踏步横冲而出,手中棒槌横格而起。“斩!”姬正腾一刀力劈而下,刀气森然,仿似一挂银河洒落。浩然死候气由全身十二正经内冲起,滚走在皮肤筋膜之下。刀落。斩在老人横格的大棒槌之上。“铛!”震耳欲聋的炸响,如惊雷降落人间。这一刻,姬正腾虎口发麻,浑身剧震。“起!”持槌老人却仿佛不受影响,一手持槌,一手推出,手掌撞在自家横格而起的棒槌前端,将整根棒槌重重往上一推。像是撑起倾颓的大山。一股大河冲撞般的气势涌来,姬正腾身形不及落地,便轰然疾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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