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雅妓 (二)(2/2)
这晚,众人正是饮酒作乐,不醉不归了。过了二更天,有人渐渐辞去,钱道仁等人则在酒酣耳热之际谈起了当下的时局。落月见没有人关注她了,就悄悄退了出去。
高楼之上明月皎然,落月倚栏而望,不觉想起了昨天。在亭子中,她决心斩断尘世情缘,决定独自去过孤寂宁静的佛教徒的生活,而今却来到人世最繁华热闹的地方,耳闻莺歌满目燕舞。她叹了口气。
这时的李元白正在亭子中临风望月,思绪万千。林泉风走到近前时,元白才回过神来,报之歉然的一笑。
“师傅······”
“举头望月不是赏景这么简单吧。我看你满腹愁绪都写在脸上了,是为了什么?难道你父亲还要你考取功名,步入仕途?”
“父亲虽然盼望我能治国平天下,但他深知我的性子,现在已经顺从我的意愿,不会强求我了。”
“那还有什么值得你愁苦的?”林泉风笑道,“让我猜猜,难道是为了一个人?”
“是。”
“一个女人?”
“是。”
“刚刚离开的那个?”
“师傅,我想要成全自己,行吗?”
“人只能成全自己,但是男女之事却要两厢情愿。”
“我会让我深爱的人也爱我。”
“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可是——”
“可是什么,那位姑娘一看就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你父亲是是个豁达的人,不会有什么门第之见的。不管她是来自农夫之家还是渔夫之家,只要你们两情相悦,就没有什么阻碍了。”
“可是她——”
“拒你于千里之外吗?虽然你对人家有救命之恩,人家也不一定非要以身相许呀。”林泉风笑道,“元白,你害怕没有办法取悦她的芳心吗?这我可就帮不了你了,不过见了高士隐,你可以问问他。”
元白无法对这个隐居林泉的乐天派师傅说出心事,只好点头笑了笑。
落月望着月亮,听到有人叫她回头一看原来是江浸月。
“你看月亮怎么看的那么出神,叫了你好几声也没听见。有什么心事吗?”
“哪有什么心事,胡思乱想罢了,江姐姐怎么出来了?”
“他们说的话从来就是那么几句,我背都背得下了,在里面闷得很,所以出来透透气。”江浸月把手扶在栏杆上。
“你们怎么都出来了,里面叫呢,又害我跑了一趟。”关盼盼出来抱怨道。
“出来散散身上的酒气吧,要不然谁还喜欢和你在一起啊。”江浸月笑道。
“哼,”关盼盼说,“快进来吧,他们划拳喝酒呢,张学士被灌醉了,刘大爷在捉弄他呢,你们去看看吧,笑死人了。”关盼盼说着迫不及待的跑了回去。
江浸月笑道:“没见有什么好玩的,偏她乐成这样,咱们进去吧,不然她又要来催了。”
“关姐姐豪爽的很呢。”
“她就是兴兴头头的。”
两人进去时,刘金虎正拿着媚人的丝帕扫着张文渊的脸,张文渊醉中一副享受的模样,四周尽是笑声。刘金虎诚心要搏落月一笑,见落月走进后把捉弄人的把戏做的更加滑稽。
“你们两个怎么出去了,擅自离席先喝三杯再说吧。”钱道仁笑道。
媚人可人端过酒来闹着灌了她们,落月呛了几声,江浸月说:“人家刚来,可禁不起你们这么闹啊。”
刘金虎上前关切的问道:“没事吧,落月。”又吩咐侍女,“快拿水来。”
“我没事,不必了。”落月对手持茶杯的刘金虎说。
浓妆艳抹的几位姑娘追逐打闹着,欢笑中时间匆匆流逝,三更天后酒阑歌散,只剩杯盘狼藉,落月第一次见到这样奢华的筵席,心想所谓声色犬马,纸醉金迷,莫过于此。高楼之上,四面风急,落月的身子还没好透,这时觉得阵阵凉意。
“落月,晚上风凉,你也没带什么披风,我这件给你吧。”江浸月说。
“这怎么好呢。”
“我离得这儿近,没什么的。你我的名字重了一个字,我真心把你当妹妹呢。”江浸月替落月系好,拍了拍她的手。
“那就多谢姐姐了,”落月说,“下次见了我再还给姐姐。”
“又不值什么,何必还来还去的。”
“你是第一次来这种宴会吧,我看你一晚上都只是‘奉命行事’,一笑都没笑,你要想开点,到最后,咱们得不到什么的,今朝有酒不妨今朝醉。
“我喝了不少酒了。”
“都是‘酒入愁肠’了吗?”江浸月微醉中笑道,“借着他们的酒,行咱们自己的乐就好了。不然等到‘化作相思泪’,就只有哭的份了。”
关盼盼从后面笑道:“江姐姐,你也不等等我。”
“不等你你就不知道回去的路吗?”江浸月笑道。
“哼,”关盼盼玩笑着赌气道,“我走了,再也不见你了。”
江浸月说:“那下次见了,你怎么说。”
“江姐姐,你等着,下次见了我让江姐夫给我报仇。”关盼盼上车时笑道。
江浸月听到“姐夫”一词有些伤感但笑着回答说:“我倒要看看他是帮你还是帮我。”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关盼盼掀起车帘喊道,“我走啦,再见啦!”
马车驰去,江浸月摇头笑笑。一轮明月已经西移,河中倒映着月影,江浸月说:“可真是‘别是茫茫江浸月’了。妹妹保重吧。”江浸月由几个小婢扶上马车走远了。
“姐姐,咱们也回去吧。”长欢道。
“嗯。”落月点点头。
“落月,”刘金虎走来说,“你还记得我吗?”
“怎么会不记得,刘大爷还不回去吗?”
“回去,回去。”刘金虎笑着说。
“夜深风重,落月先告辞了。”
“好,你回去吧,回去吧。”刘金虎只见着落月的马车走远了才离开。
路上酒劲上来,只是恶心,落月用手帕捂着口,一下马车就往后边的花园里跑。四更天了,蜃楼里有些许笙箫,后面却是静悄悄的。落月只是干呕着。长欢给她端了醒酒汤,她无力地摇摇手,渐好些时皱着眉头说:
“你去睡吧,我一会就上去。”
“我陪着姐姐。”
“没事,我在这儿站一会儿就好了,你去睡吧。”
等剩下落月一个人时,她倚在树上,看着斜月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她摇摇头笑了起来,“很快就是明天了,明日愁来,又要饮酒醉去吗。”
落月突然想起那天在枫林醉酒的李元白。他说“醉了,就不知仇恨了,沉醉又何妨呢”。她曾说他是无忧无虑的,这会儿却在想他有什么仇恨。
“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落月说,“酒醒时候,果真要肝肠寸断了。”
“酒醒时候,再举杯畅饮不就可以继续醉了,你怕什么肝肠寸断呢。”柳七拿着一壶酒走来。
落月要走,柳七叫道:“你要我举杯邀明月吗,我想举杯邀落月,怎么,陪了人一晚上,还怕再陪我一会儿吗?”落月头也不回的去了,柳七遥遥地望着,她的身影也不见了时,他忽然摇着头无奈地笑道:“芙蓉面,杨柳腰,无物比妖娆,奈何归去九重霄。”
“来,我们‘对影成三人’。”柳七道。
落月打开窗户,正见到柳七举杯邀月,醉笑而去。
“浪子。”落月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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